天边的赤红越来越浓,仿佛整片苍穹都被点燃。
数百只衔文火鸟在高空盘旋成漩涡,羽翼划破云层,留下道道燃烧的轨迹。
它们不是归来——而是归来后,再启征程。
传火影立于风暴之眼,双翼展开百丈,金红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洒落废墟。
那光芒不灼人,却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重量,像是千百年来被压制、被焚毁、被遗忘的文字之魂,在这一刻终于睁开眼睛。
旧书婆跪在焦黑的地面上,双手颤抖地打开那只陪伴她三十年的木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陈旧墨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七十二册残卷静静躺在其中,纸页泛黄,边角卷曲,有的甚至只剩半页,字迹斑驳如雨打残碑。
可她知道,每一本都曾有人彻夜抄录,有人以血为墨,有人跋涉千里只为换一句“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
“去吧。”她声音沙哑,像枯叶摩擦石板,“去找愿意读你们的人。”
话音未落,一只火鸟俯冲而下,精准叼起一页残卷,振翅腾空。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数百只火鸟如受感召,纷纷俯冲而入,每只带走一页、一段、一行,甚至只是半句残文。
那些文字一旦离体,便在空中微微发光,像是重获呼吸。
“住手!”玄理子怒吼,脸色铁青。
他手中玉尺猛然插入地面,口中暴喝:“九柱封神,焚意成阵!”
轰隆——!
大地龟裂,九根刻满禁文的黑色石柱自地底破土而出,呈环形将整片废墟围困。
石柱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镇压符咒,每一个字符都在扭曲蠕动,如同活物啃噬空气。
刹那间,一股无形之力笼罩全场,空间凝滞,连风都被冻结。
“知识若不能由上而下赐予,便是祸乱之源!”玄理子眼中闪过癫狂,“你们以为散播几个字就能动摇秩序?今日我要让这些妄念,彻底归寂!”
他双手结印,九柱齐震,一道漆黑火焰自柱顶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朝传火影当头罩下!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骤然掠出。
夜琉璃强撑起身,指尖蘸血,在虚空画出一朵六瓣莲纹。
净世莲力轰然爆发,莲光撕裂黑焰一角,硬生生劈开一条缝隙。
但代价立现。
她猛地咳出一大口血,身形摇晃,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文劫烙印自脖颈蔓延至脸颊,墨色藤蔓般的纹路疯狂生长,几乎吞噬整张面容。
“别……别让它关上……”她喃喃,眼神却死死盯着天空。
陈凡冲上前,一把将她抱起。
触手之处,冰凉如霜。
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可嘴角仍倔强地上扬。
他低头看她,又抬头望向漫天飞舞的火鸟——那些承载着文明碎片的生命,正被困在即将闭合的牢笼之中。
他的心狠狠一揪。
然后,忽然笑了。
“你说知识要锁在高阁?”他轻声道,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雷,“可你忘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枚古朴印记,正是【众生愿力池】的核心符文。
十万、百万、千万……那些藏在村野间的孩童诵读声,那些农夫握着粗笔描摹第一笔横竖撇捺的虔诚,那些老兵用颤抖的手翻开《戍边策》时眼中的光——全都在这一刻汇聚而来。
愿力如江河倒灌,涌入传火影体内。
刹那间,这只由执念与信念凝聚而成的灵禽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鸣!
周身金红光芒暴涨十倍,双翼剧烈震颤,竟在空中踏出七步虚影!
每一步落下,天地共鸣。
焚意阵的黑焰开始崩解,九根石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玄理子面色大变,连连后退:“不可能……凡人之愿怎可撼动宗门律令?!”
“因为你从未真正懂过。”陈凡望着他,目光平静,“你们锁住的是纸,可我们传递的是‘想明白’的渴望。”
传火影双翼高扬,周身火焰化作无数细小的文字流光,环绕飞舞,宛如星河倒悬。
而在那璀璨光晕之中,某段旋律悄然浮现。
极轻,极远,却清晰可辨。
是琴音。
一缕清越的弦响自山林深处传来,如露滴松针,敲开了寂静的壳。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层层叠进,化作一首前所未闻的曲调。
没有歌词,却字字如刻;不见笔墨,却句句成章。
墨蝉儿盘坐崖边,十指抚弦,眸光沉静。
她手中的古琴通体漆黑,唯有琴尾一抹朱砂似血。
此刻,《哑音谣》早已蜕变,新生的旋律正随风扩散,无声无息渗入每一只火鸟的灵魂深处。
传火影昂首,发出一声悠长啼鸣。
所有衔文火鸟同时转向,羽翼整齐划一地调整角度,仿佛等待某种最终指令。
整个天地陷入短暂的死寂。
只有琴音流淌,只有火焰低语,只有那尚未落地的灭忆雷,在云层中隐隐酝酿。
赤红未褪,夜风如刃。
墨蝉儿指尖一挑,最后一个音符自琴弦上跃出,似断非断,悬于天地之间。
下一瞬,《传书曲》的余韵化作无形涟漪,层层荡开,穿透焚意阵残存的禁制,直入每一只衔文火鸟的灵魂深处。
传火影昂首长鸣,双翼猛然一分——
七道光流应声而起,如星河决堤,向七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奔涌而去!
第一路北上寒疆,穿越风雪裂谷,目标是那支世代戍边却从未识字的铁甲军营;第二路南下瘴林,羽翼低掠过稻田与溪涧,将《垦荒诀》《雨时谱》悄然播撒于农人口中;第三路隐入中州皇城暗巷,一只火鸟轻巧落于老太监枕畔,口衔半页《民本论》,其上墨迹未干……
而最远、最险的一支,则撕裂云层,朝着魔域边缘的“盲童书院”疾驰而去——那里囚禁着百余名天生无目、却被剥夺受教权的孩子,传说书院地下埋着远古文脉残根,一旦启蒙,便能唤醒沉睡的认知之火。
“不能让它断!”陈凡低吼。
小灰早已腾空而起,周身紫气缭绕,麒麟血脉在危局中再度觉醒。
它背上驮着焦卷童·阿简,少年紧闭双眼,鼻翼微张,仿佛正从风里嗅读命运的轨迹。
“走!”陈凡拍下一道符印,助小灰提速破空。
可就在他们即将追上最后一支火鸟群时,天穹骤暗。
三十六道黑影自虚空中踏步而出,执法殿金纹令旗猎猎作响。
为首者冷声道:“净典使有令:所有外泄典籍,格杀勿留!”
刀光未至,杀意先临。
阿简忽然抬手,声音颤抖却坚定:“左边!三百丈,纸灰混血……有人藏在焚书残烬里!”
小灰瞳孔一缩,几乎本能般侧身急转——
一道银钩横斩落空,只劈中尾焰,激起漫天火星。
还不等伏兵再动,小灰怒吼一声,口中凝聚一团氤氲紫焰,形如麒麟头颅,咆哮而出!
火焰所过之处,空气扭曲,纸屑成灰,三名匿形刺客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焦炭坠落深渊。
“还有两个在高处……带着锁魂网。”阿简继续低语,额头渗汗,“他们……怕火,但不怕死。”
陈凡眼神一凛:“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烧不尽的东西。”
他掌心愿力翻涌,将最后三成注入小灰体内。
灵兽周身光芒暴涨,竟在空中踏出两步虚影,速度陡增,瞬间逼近高空伏兵!
紫焰再吐,这一次,不只是焚烧肉体——而是点燃了他们随身携带的禁书残页!
那些被强行封印的知识一经引燃,立刻反噬主人。
锁魂网崩解,两名执法者抱着冒烟的经匣坠下云崖,哀嚎渐杳。
远方,最后一支火鸟终于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融入一片混沌雾海。
废墟之上,玄理子单膝跪地,手中玉尺寸寸断裂,每一响都像是敲在他命格之上。
他抬头望天,白发新增七缕,根根如霜,竟是因焚烧典籍过多,反噬己身所致。
“我到底在护什么……”他喃喃,目光扫过空荡焦土,“又毁了什么?”
风过无痕,唯有一页残纸轻轻飘起,落在他脚边。
上面隐约浮现一行小字,墨色如初生晨露:
“下一课,我们讲——如何推翻暴政。”
而在千里之外的断碑谷底,一座万年沉埋的石碑缓缓浮出地表,尘沙自行退散。
碑面第一行字清晰显现:
“有教无类,大道不孤。”
与此同时,陈凡脑海中响起冰冷而庄严的系统提示:
「【传火影】完成首次大规模文明迁徙,解锁新功能:【周期性唤醒】。可指定地域与人群,下次启用需等待七日,消耗功德十五万。」
夜风拂面,带着远方未曾熄灭的诵读回响。
某一刻,极东之地的村落上空,一点金光悄然浮现。
像是回应某种无声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