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的火星在昏暗的解剖室里明明灭灭。
中堂系盯着那点红光,良久,狠狠吸了一口。
“狗屎规定。”
他哑着嗓子骂出这句话,转身走向门口。
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他的肩膀撞上了门框,却浑然不觉。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美琴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发现掌心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
解剖台上,那个红色的小鱼印记在无影灯下显得愈发刺目。
它微微凹陷,边缘整齐,像是某种精心设计的印章。
“开始吧。”
阵平递给她一副新手套,
“他需要这个真相。”
美琴点点头,拿起了那柄自己使用过无数次的手术刀刀柄。
解剖刀划开胃壁的瞬间,一股腐败的恶臭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房间。
东海林夕子猛地后退两步,捂住口鼻干呕了一声,就连久部六郎也脸色发青,手指悬在相机快门上微微发抖。
美琴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
她屏住呼吸,用镊子从腐烂的胃内容物中夹出一块尚未完全消化的残渣——
“这是……塑料?”
她皱眉,将残片放入无菌袋。
解剖室外,中堂系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呼吸在冰冷的玻璃上凝结成雾,又迅速消散。
“肺水肿伴随毛细血管破裂。”
美琴继续检查死者的呼吸道,
“符合中毒性休克的病理特征。”
她的目光移向死者的口腔,
“而这个——”
她轻轻撑开死者的嘴唇,那个鲜红的小鱼图案在无影灯下清晰得刺眼。
印痕边缘整齐,像是被某种硬物用力压入口腔黏膜,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纹路。
“不是画上去或者印上去的。”
美琴低声道,
“是某种物体强行塞入口中留下的压痕。”
中堂系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旁的久部按动着手中相机的快门,清晰地将图案拍摄下来,准备等解剖结束后进行图片数据的比对。
不久之后,随着尸体解剖结束,众人都开始了忙碌,久部六郎将拍摄的照片导入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屏幕上的图像被不断放大、增强,最终定格在一个清晰的球形轮廓上。
“找到了!”
久部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发颤,
“这是一个宠物玩具球,表面有凸起的鱼形图案。”
他调出数据库对比图,
“‘海洋乐园’系列,2013年停产。”
美琴凑近屏幕:“也就是说——”
“和糀谷夕希子案是同一款。”
阵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两份档案,一份崭新,一份边缘已经泛黄。
“八年前的技术无法完全还原压痕,但现在可以确认,两起案件使用的是同一种凶器。”
中堂系一把夺过那份旧档案。
他的手抖得厉害,纸张在他手中哗啦作响。
档案照片上,夕希子的嘴角同样残留着那个模糊的红色印记——只是当时的技术无法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还原细节。
“连续杀人案。”
神仓所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异常锐利,他看着阵平和警视厅派来的工作人员,语气坚定的开口,
“我建议并案调查。”
“荒谬!”
藤井一郎警部补的拳头砸在会议桌上,震得咖啡杯里的液体溅出几滴褐色的痕迹。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像是皮下蠕动的蚯蚓。
八年前的案子早就有了定论!自杀,结案!
他的唾沫星子飞溅到摊开的档案上,
现在凭一个玩具球就想翻案?‘樱花’小组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会议桌对面,阵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将小组的徽章在指尖翻转,金属表面反射的冷光不时扫过佐藤涨红的脸。
2015年11月7日。
阵平开口,声音无比平静,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糀谷夕希子案的现场勘查记录第3页,注明死者口腔内发现‘不明红色印记’。
说着他翻开另一份文件,
而今天这具尸体——
投影仪突然亮起,死者的口腔特写照片投映在幕布上。
那个鲜红的小鱼图案在放大后显得更加狰狞,边缘的压痕清晰可见。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同样的作案手法。
阵平站起身,阴影笼罩了大半个会议桌,
藤井警部补,你管这叫‘巧合’?
藤井的嘴唇蠕动着,眼神不自觉地瞟向身旁的年轻巡查部长。
后者立刻接话:就算是同款玩具球,也可能是模仿犯罪!
模仿?
美琴忍不住插话,
这款球2013年就停产了,市面上几乎绝迹。凶手要多么‘巧合’才能找到完全相同的——
三澄医生。
藤井一郎突然打断她,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您这么热心翻案,该不会是为了讨好中堂医生吧?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可怕。
美琴的手指猛地攥紧钢笔,墨水洇透了纸张。
她刚要起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阵平的手指很凉,力道却重得让她无法挣脱。
注意您的言辞,警部补。
阵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藤井的后颈瞬间渗出冷汗,
诽谤‘樱花’小组的顾问法医,我可以现在就以妨碍公务罪逮捕您,而且,说白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量这么和我‘樱花’小组的成员说话的!你破过几个案子?你也配在我面前大吼大叫?!
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美琴肩胛处摩挲了一下,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抚。
正当气氛凝固到极点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白马警视总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面色阴沉的松本清长副总监。
白马的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阵平身上。
我听说,你们找到了连环杀人的证据?
阵平收回按在美琴肩上的手,将两份档案推向白马警视总监:
同样的特殊凶器,同样的尸体处理方式,死亡时间相隔八年零四个月。
松本副总监突然咳嗽了一声。
他的眼神微妙地扫过佐藤正义:
我记得,糀谷案当年是你负责的?
藤井的喉结剧烈滚动:
是、是的,但法医鉴定——
当年的法医是谁?
白马突然问道。
一阵诡异的沉默。
美琴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翻开糀谷案的档案副本。
在鉴定签字栏里,赫然签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法医学鉴定主任 森川诚一郎】
正是前不久因篡改尸检数据被逮捕的组织渗透的法医。
案子正式移交‘樱花’,阵平,交给你们负责了。
白马总监的声音斩钉截铁,
警视厅所有部门无条件配合。
藤井一郎的脸色瞬间灰败如土。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松本副总监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走吧,佐藤。有些旧账,是时候清算了。
会议室的门关上后,阵平突然轻笑一声。
他拾起那枚一直在手中把玩的徽章,轻轻别在了美琴的白大褂领口。
欢迎来到真正的战场,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