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冰冷地浇灌着这片人间地狱。
幼小的锖兔趴在父母残缺冰冷的尸体上,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悲痛和无法承受的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着。
哭声早已嘶哑,变成了破碎的、野兽般的呜咽。
世界在他周围旋转、崩塌,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褪去了意义,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母?
为什么是这个世界?
他穿越而来,小心翼翼,拼命锻炼,所求的是弥补遗憾,一个改变而已。
可命运却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珍视的一切碾得粉碎。
滔天的恨意和杀意如同岩浆,在他血管里奔腾咆哮,灼烧着他每一寸神经,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彻底焚毁!
“鬼……鬼……杀……杀了你们……全部……”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紧握的拳缝中渗出,混合着雨水滴落。
极致的愤怒与极致的悲伤交织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冲撞,寻找着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刺扎。
视野开始扭曲,眼前的废墟和父母的惨状变得模糊而又异常清晰,一种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痛楚从他的颅腔内部爆发开来!
“啊啊啊——!!!”
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就在这一刹那——
“轰隆——!!!”
一道极其惨白、仿佛要劈开整个世界的巨大闪电,猛地撕裂了浓密的乌云,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撼动大地的霹雳雷鸣!
也就在这雷光炸响的瞬间,锖兔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这道惊雷劈中了!
那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绝望洪流,终于冲破了某种与生俱来的、坚固无比的壁垒!
嗡——!
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又瞬间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暴雨砸落的声音消失了,呼啸的风声消失了,他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也消失了。
一种绝对的、诡异的“静”笼罩了他。
不,这并不是绝对的安静。
他能“听”到雨水在空中划过的每一道轨迹所带起的微弱气流声,能“听”到远处树叶内部汁液流动的细微声响,能“听”到脚下泥土中微生物活动的微弱震动……
但他的听觉并非主导。
他的“视野”变了。
不再是依靠光线反射的普通视觉。
在他的“眼前”,世界的形态被彻底解构、重塑了!
不再是具体的物体,而是变成了由无数细微的、流动的“线”和“点”构成的复杂而精密的能量图谱!
他看到了雨水——每一滴雨水中蕴含的冰冷能量流动,看到了它们撞击在地面、废墟上溅射开来的能量波纹。
他看到了倒塌的房屋——木材断裂处的纤维结构,它们内部应力残留的痕迹,以及正在被雨水侵蚀的能量流失过程。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父母的尸体上。
没有血腥,没有恐怖的外形。
他“看”到的,是两具正在逐渐失去所有生命能量、变得冰冷、沉寂的“空壳”。
母亲体内曾经温暖流动的能量已经完全消散,只剩下残存的、正在飞速消逝的生物结构讯息。
父亲那曾充满力量的肌肉纤维正在松弛、断裂,骨骼的结构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他那断裂的柴刀上残留的、微弱的属于他的能量印记,以及……几丝不属于人类的、阴冷粘稠、带着强烈恶意的残余能量轨迹!
那残余的能量,如同黑暗中拖曳的污秽丝线,虽然也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变淡,但其本质的邪恶与冰冷,却通过这全新的视角,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了锖兔的感知中!
是鬼!就是这能量的主人!
通透世界!
在极致的情绪刺激和外界雷霆的偶然共振下,他竟暴力地、提前觉醒了一丝鬼灭世界中至高境界——“通透世界”的雏形!
虽然极不稳定,范围有限,且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但此刻的他,确实窥见到了世界表象之下的真实!
而这巨大的冲击和灵魂力量的狂暴释放,似乎还触动了更深层的东西。
在他因觉醒通透世界而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中,他察觉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某个一直沉寂的角落,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苏醒了。
在极致情绪引动的灵魂风暴和初步通透世界打破内外界限的双重作用下,炼妖壶内的红色刀身迸发出了灼热的光芒!
“锵——!”
一声清越无比、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与悲伤的锵鸣,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一道赤红色的光芒猛地从他心口位置迸射而出,温暖而炽热,瞬间驱散了周遭的冰冷和部分阴霾!
那红光在他眼前汇聚、拉伸、变形……最终,凝聚成一只鸟儿的形状。
它轻盈地扇动着翅膀,悬浮在锖兔面前,歪着头,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他,眼中似乎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安抚,还有一丝……古老的沧桑。
然后,它轻轻飞落,停在了锖兔因极度震惊而暂时僵住的肩头。
没有重量。
或者说,它的重量并非物理意义上的,而是一种温暖的、沉甸甸的、存在于感知中的分量。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从它站立的地方流入锖兔冰冷疲惫的身体,稍稍缓解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强行觉醒能力带来的精神刺痛。
赤红色的小鸟用喙轻轻梳理了一下锖兔湿透的、贴在颈侧的粉色头发,发出几声轻柔的、如同玉石轻击般的鸣叫,仿佛在安慰他破碎的心灵。
鸣鸿刀……从我的灵魂中……出来了?
锖兔僵硬的眼珠微微转动,看着肩头这只不合时宜出现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鸟,又透过那不稳定但依旧存在的通透视角,看着父母那失去所有能量、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废墟中那几丝属于恶鬼的、令人作呕的残余能量轨迹。
极致的悲伤、冲天的仇恨、觉醒力量的震撼、以及肩头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古老气息的温暖……
所有极端的情感在这一刻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肩头那沉甸甸的温暖和眼中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恨火。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父母的尸体之间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躯在暴雨中挺得笔直,仿佛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却绝不倒下的幼松。
肉色的头发紧贴着脸颊,雨水顺着下巴滴落。
那双初步显现“通透世界”能力的粉色眼眸中,悲伤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封般的死寂和燃烧一切的复仇烈焰。
他抬起手,用冰冷的手指,极轻地碰了碰肩头那只赤红色的鸟儿。
鸟儿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然后,锖兔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废墟中那几丝即将消散的、属于恶鬼的残余能量轨迹。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决绝,一字一句地在这暴雨中响起:
“找到它。”
“然后……”
“杀了它。”
不知是在对肩头的鸟儿说,还是在对自己立下血誓。
赤红小鸟发出一声短促而锐利的鸣叫,仿佛是在回应。
暴雨依旧,冲刷着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