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传功堂的窗棂,在满桌账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揉着发酸的手腕,把刚核对完的嘉定十二年账册推到一边,指尖无意间碰到青铜丐钵,钵身传来一阵细微的温热——这是昨天揪出吴山私吞粮食后,它第三次有这样的反应,像是在提醒我账册里还藏着没挖干净的猫腻。
“林大哥,你都熬了大半夜了,要不先歇会儿?”小柱子端着刚热好的茶汤走进来,见我眼底泛着青黑,忍不住劝道,“刚才路过粮仓,听见柳长老的人在议论,说你故意找净衣派的茬,还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呢。”
我接过茶碗喝了口热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脑子也清醒了些:“他们爱怎么说随他们,只要把账册里的猫腻都查出来,看柳长风还怎么狡辩。对了,老陈头那边有消息吗?昨天让他盯着粮仓的出入情况,有没有异常?”
“老陈头今早托人捎了话,说今早早班的粮车少了半车糙米,问吴山的徒弟,那小子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是柳长老安排的。”小柱子压低声音,凑到我跟前,“林大哥,我看柳长风这是怕你查出更多事,故意在转移粮食呢!”
我心里一沉,放下茶碗抓起账本:“走,去粮仓看看!”
刚踏出传功堂,就见两个净衣派弟子堵在门口,为首的是柳长风的另一个徒弟张奎。这小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锦袍,双手抱胸,斜着眼睛打量我:“林越,柳长老有令,粮仓重地现在由净衣派接管,闲杂人等不准靠近,你还是回传功堂待着吧。”
“闲杂人等?”我冷笑一声,伸手推开他,“帮主亲口下令让我清点粮仓账册,你说我是闲杂人等?怎么,柳长老的命令比帮主的还管用?”
张奎被我推得一个趔趄,脸色瞬间涨红,伸手就要拦我:“你少拿帮主压我!柳长老说了,你一个刚进传功堂的小弟子,根本不懂账册,别在这儿瞎折腾!”
“懂不懂账册,不是你说了算。”我侧身避开他的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粮仓方向,“今早少了半车糙米,是你安排的?可有帮主手令?没有的话,就是私自动用粮仓物资,按帮规该怎么处置,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奎眼神闪烁了一下,梗着脖子道:“那是柳长老要给城里的官员送粮食,算不得私自动用!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我往前逼近一步,故意亮出藏在袖中的青铜丐钵,钵身在晨光下泛着冷光,“丐帮规矩,私自动用粮仓物资者,先废去一成功力,再交由执法堂审问。你想试试?”
张奎被我盯着,往后退了两步,嘴里还硬撑着:“你别以为有方长老护着就了不起,柳长老不会放过你的!”说着,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带着另一个弟子灰溜溜地走了。
小柱子凑过来,小声说:“林大哥,你刚才那一下真威风!不过柳长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小心点。”
“放心,他越急着阻拦,越说明账册里有问题。”我拍了拍小柱子的肩膀,“走,去粮仓找老陈头问问情况。”
粮仓里弥漫着一股谷物的霉味,老陈头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空麻袋叹气。见我进来,他赶紧站起身:“林兄弟,你可来了!今早那半车糙米,是张奎带着人来拉的,说是柳长老要送给知府大人的管家,我拦都拦不住,他们还说要是我多管闲事,就把我赶出丐帮。”
我蹲下身,拿起一个空麻袋闻了闻,除了糙米的味道,还隐约有股淡淡的油味。我心里一动,想起昨天核对嘉定十年账册时,发现有一笔“给知府大人送粮二十石”的记录,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柳长风借送粮的名义,私吞粮食卖给官员!
“老陈头,你还记得去年冬天,柳长老有没有让人给官府送过粮食?”我问道。
老陈头皱着眉头想了想:“去年冬天雪大,柳长老让人送过三回粮,每次都是二十石,说是给知府大人救济灾民用的。可我后来听街头的乞丐说,那些粮食根本没分给灾民,全被知府的管家拉去卖了!”
果然如此!我握紧拳头,转身对小柱子说:“你去情报堂一趟,让他们查一下知府大人的管家,看看他最近有没有跟福记粮铺的王三来往,还有,查清楚去年冬天那六十石粮食的去向。”
小柱子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跑。老陈头拉了拉我的袖子,担忧地说:“林兄弟,柳长老跟知府大人关系好,你这么查,会不会得罪他们啊?”
“得罪就得罪,只要能揪出他们私吞粮食的证据,就算得罪再多的人也值。”我拍了拍老陈头的手,“你放心,有帮主和周长老撑腰,他们不敢把咱们怎么样。对了,你把最近半年的出入库记录都找出来,咱们再核对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被私吞的粮食。”
老陈头赶紧从账本柜里翻出最近半年的记录,我一页页仔细核对,越看越生气。柳长风每个月都以“给官府送粮”“救济灾民”的名义,私吞粮食十到二十石不等,半年下来,竟然私吞了一百多石!这些粮食要是分给街头的乞丐和流民,能让多少人熬过冬天啊!
正核对着,就听见粮仓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一看,是柳长风带着几个净衣派长老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紫色锦袍,手里拿着折扇,脸上带着假笑:“林越,听说你一大早就在粮仓折腾,怎么,账册还没核对完?要是不会核对,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让我的人来弄。”
“账册我会核对,就不劳柳长老费心了。”我把账册合上,放在桌上,“倒是柳长老,每个月都以各种名义从粮仓调走粮食,却没有对应的收条和手令,不知道这些粮食都去了哪里?”
柳长风脸色变了变,收起折扇,冷声道:“我调走粮食,是为了丐帮的前途!跟官府打好关系,丐帮才能在襄阳立足,不然你以为咱们能安稳地在街头乞讨吗?”
“跟官府打好关系,就要私吞粮食送给贪官污吏?就要看着流民饿死街头?”我往前一步,盯着柳长风的眼睛,“去年冬天那六十石粮食,说是救济灾民,可灾民根本没拿到一粒米,全被知府的管家卖了!还有今年这半年,你私吞了一百多石粮食,这些粮食要是分给弟兄们,能让多少人不用挨饿?柳长老,你对得起丐帮‘扶危济困’的宗旨吗?”
柳长风被我说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粮食被卖了?那是灾民太多,粮食不够分!你一个刚进丐帮没多久的小弟子,懂什么叫江湖规矩?跟官府打交道,就得有舍有得!”
“有舍有得?”我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昨天找到的江南分舵回函,“那嘉定十年,你以救灾的名义私吞二十石粮食,卖给福记粮铺,也是有舍有得?江南分舵的回函上写得清清楚楚,只收到六十石粮食,剩下的二十石去哪里了,柳长老不会忘了吧?”
柳长风看到回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后的几个净衣派长老也开始窃窃私语。柳长风赶紧辩解:“那是运输途中丢了!跟我没关系!你别想栽赃给我!”
“运输途中丢了?”我拿出账本,翻到对应的页面,“账本上写着‘粮食由吴山负责运输,全程无损耗’,这可是吴山亲手画的押,柳长老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他。哦,对了,吴山已经被周长老抓起来了,说不定他已经把什么都招了呢。”
柳长风的手开始发抖,他猛地看向身后的长老们,大声说:“你们别听他胡说!这都是他伪造的证据,想陷害我!咱们净衣派不能让他这么欺负!”
可那些长老们只是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显然,他们也看出柳长风理亏,不想跟他一起担责任。
柳长风见没人帮他,气得脸色通红,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我:“林越,你别太过分!再敢污蔑我,休怪我不客气!”
“怎么,想动手?”我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腰间的青铜丐钵上,“丐帮规矩,长老不得对弟子动手,你要是敢破戒,就算我不收拾你,执法堂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执法长老周沧带着几个执法弟子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柳长风手里的剑,脸色一沉:“柳长风,你想干什么?在粮仓动刀动剑,眼里还有丐帮规矩吗?”
柳长风赶紧收起剑,强装镇定地说:“周沧,你来得正好!林越伪造证据,污蔑我私吞粮食,你快把他抓起来!”
“是不是污蔑,查清楚就知道了。”周沧走到我身边,拿起桌上的账册和回函,“林越已经把你私吞粮食的证据交给我了,还有吴山的供词,说这些年一直是你让他私吞粮食,卖给福记粮铺和官府的人,所得银两一部分你自己留着,一部分送给了主和派官员。柳长风,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柳长风的脸彻底白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说:“没有!我没有!是吴山诬陷我!是林越陷害我!你们不能信他们的话!”
“是不是诬陷,跟我回执法堂就知道了。”周沧对身后的执法弟子说,“把柳长风带回去,严加审问!”
两个执法弟子立刻上前,架起柳长风就走。柳长风挣扎着大喊:“我是净衣派长老!你们不能抓我!耶律齐!我要见帮主!”可不管他怎么喊,还是被拖了出去。
剩下的几个净衣派长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长老走上前,对周沧说:“周长老,我们不知道柳长风做了这些事,要是早知道,肯定不会纵容他的!”
“现在知道也不晚。”周沧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回去好好管教弟子,以后要是再出这种事,别怪我按帮规处置!”
那些长老们连忙点头,灰溜溜地走了。
粮仓里终于安静下来,老陈头松了口气,对我和周沧说:“多亏了林兄弟和周长老,不然柳长风还不知道要私吞多少粮食呢!”
周沧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次多亏了你细心,查出了这么大的事。柳长风私吞粮食,勾结官府,还可能跟蒙古人有联系,必须好好审问,查清楚他的同党。”
“周长老,我怀疑福记粮铺的王三和知府大人的管家也是同党,刚才已经让小柱子去情报堂查了,说不定能查出更多线索。”我说道。
周沧点点头:“好,等情报堂有了消息,咱们再一起处置他们。你继续核对账册,要是还有其他问题,随时告诉我。”
周沧走后,我和老陈头继续核对账册。中午的时候,小柱子回来了,还带来了情报堂的消息:“林大哥,情报堂的人查到了!知府大人的管家每个月都去福记粮铺好几次,每次都拉走不少粮食,而且王三每个月都会给柳长风送银子,上个月就送了五十两!还有,去年冬天那六十石粮食,全被管家卖给了外地的粮商,赚了一百多两银子,他和柳长风分了!”
“证据确凿了!”我把账册合上,“走,咱们去执法堂,把这些消息告诉周长老!”
到了执法堂,周沧正在审问吴山。见我们进来,他让执法弟子先把吴山带下去,问:“查到什么了?”
我把小柱子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周沧气得拍了拍桌子:“好个柳长风,竟然勾结官府和粮商,私吞这么多粮食!看来他跟蒙古人勾结的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周长老,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知府的管家和王三也抓起来?”我问道。
周沧想了想,说:“知府大人是主和派,跟柳长风关系好,咱们要是直接抓他的管家,他肯定会出面阻拦。不如先把柳长风的供词拿到手,再联合主战派官员,一起弹劾知府大人,这样既能把他们都扳倒,又不会引起朝廷的不满。”
我点点头:“这个主意好!柳长风现在肯定还抱有侥幸心理,不肯说实话,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主动招供。”
“我有个主意。”小柱子突然开口,“柳长风最看重他的儿子柳明,听说柳明在净衣派的学堂读书,要是咱们说要把柳明也牵扯进来,柳长风肯定会害怕,说不定就招了。”
我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可行!柳长风虽然贪财自私,但对他儿子倒是挺疼的。周长老,咱们可以试试。”
周沧点点头:“好,就按这个办法来。你去净衣派的学堂,把柳明请来,就说柳长老想见他。我去审问柳长风,等你把柳明带来,咱们就给他点压力。”
我和小柱子立刻动身,前往净衣派的学堂。学堂设在襄阳城的东边,是一座雅致的院子,里面种着不少花草。柳明正在院子里读书,他穿着一身精致的锦袍,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长得跟柳长风有几分相似。
见我进来,柳明放下书,警惕地看着我:“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丐帮的林越,你父亲柳长老在执法堂,想见你一面。”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我带你过去,很快就能回来。”
柳明皱着眉头,显然不太相信我:“我父亲为什么会在执法堂?是不是你们把他抓起来了?”
“不是抓起来,是有事情要问他。”我蹲下身,看着柳明的眼睛,“你要是想知道你父亲的情况,就跟我走一趟,好不好?”
柳明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但你们不能伤害我父亲!”
“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他的。”我站起身,带着柳明往执法堂走。
路上,柳明小声问我:“我父亲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昨天我听家里的仆人说,他跟人吵架了,还说要出事。”
我摸了摸他的头:“你父亲只是做了一些不对的事,只要他肯认错,就没事了。到了执法堂,你好好劝劝他,让他说实话。”
柳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到了执法堂,周沧正在大堂上等我们。他见柳明来了,对身边的执法弟子说:“把柳长风带上来。”
不一会儿,柳长风被带了上来。他看到柳明,脸色一变,赶紧说:“明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他们逼你来的?”
“父亲,他们说你想见我。”柳明跑过去,拉住柳长风的手,“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柳长风看着柳明,眼圈红了,他回头瞪着我和周沧:“你们把明儿带来干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别连累孩子!”
“我们没想连累孩子。”周沧走到柳长风面前,“但你要是不肯说实话,不仅你要受罚,柳明以后在丐帮也抬不起头。你私吞粮食,勾结官府和粮商,甚至可能跟蒙古人有联系,这些事要是传出去,柳明还怎么在净衣派立足?怎么在襄阳城立足?”
柳长风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柳明,眼里满是愧疚。柳明拉了拉他的手:“父亲,你做错事就认错吧,这样咱们就能回家了。”
柳长风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我说,我什么都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柳长风把自己私吞粮食、勾结官府和福记粮铺、甚至暗中与蒙古密使接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他早就被蒙古人收买了,蒙古人承诺他,要是蒙古大军攻进襄阳,就封他为襄阳知府,让他掌管襄阳的粮食和钱财。他私吞粮食,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敛财,另一方面是为了削弱丐帮的实力,为蒙古人南侵做准备。
周沧让人把柳长风的供词记录下来,让他画了押,然后对他说:“柳长风,你犯下的罪行,按丐帮帮规,当废去武功,逐出丐帮。但你还勾结蒙古人,背叛大宋,这个罪名,可不是丐帮能处置的,得交给朝廷。”
柳长风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句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