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站在天台边缘时,晚风正卷着深秋的凉意往衣领里钻。
楼下的路灯连成一片昏黄的光海,车流声像被罩了层薄纱,模糊地飘上来。
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烟雾顺着风散开,呛得他喉咙发紧。
这是他这几天第三次来天台,前两次都只是靠着护栏发呆。
而今天,他口袋里揣着那张写满“幻境疑点”的纸,每一条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周三早上早餐店老板递来的红糖发糕,明明他前一天吃的是肉包。
老板却熟稔地说“你常买这个”。
周四小张碰倒水杯时,脱口而出“你桌上不是有薄荷湿巾吗”。
可他从未买过那东西,唯一的薄荷记忆,是青禾递来的、带着灵草香的布。
周五便利店收银员塞给他的薄荷汽水,说“你上次说喜欢这个味”。
可他活了二十几多年,只喜欢喝水。
还有昨天路过花店,老板娘举着一盆月见草笑盈盈地问“你那盆养得怎么样了”。
那花瓣的纹路、叶片的形状,和西厢房窗台上的那盆一模一样。
这些“巧合”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越发确定,现在的“林砚”身份。
朝九晚五的生活,根本不是现实。
他是古月方源,是活了几千年的九转蛊尊,是能在丹鼎司操控万人、在仙舟着镜流的存在。
怎么会困在这样一个连报表都算不明白的躯壳里,对着冰冷的电脑屏幕消磨时光?
烟燃到了尽头,烫了指尖,方源才猛地回神。
他把烟蒂按在天台的水泥护栏上,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像极了他这几天反复挣扎的念头。
他试过在电脑上搜“丹鼎司”“镜流”“阴阳转生蛊”。
跳出来的全是游戏攻略和同人文字。
他试过对着空气喊“青禾,猎星”等人的名字,只有晚风撞在护栏上的回声。
他甚至摸遍了“林砚”的出租屋,想找到一点属于方源的痕迹。
可除了满柜的廉价衬衫和没吃完的泡面,什么都没有。
幻境,这一定是幻境。
方源扶着护栏,身体微微前倾,往下看时,眩晕感顺着脊椎往上爬。
可他眼底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他活了几千年,从微末蛊师爬到九转尊者。
走的每一步都踩着刀尖,魔道中人最不缺的就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既然找不到出口,那不如试试最极端的方法。
他想起当年炼制九转蛊时,为了炼蛊,硬生生剜掉过左臂的血肉。
想起在星海里被追杀,从万丈悬崖跳下去,靠蛊虫护体才捡回一条命。
死亡对他来说,从来不是终点,而是绝境里的另一种可能。
如果这幻境是靠着“林砚”的生命感知维系,那毁掉这具躯壳,是不是就能撕开裂缝,回到真正的世界?
“呵呵……”方源忽然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决绝。
他这一辈子,向来是想做就做,什么时候怕过冒险?星神又如何?
“互”,还不是被他杀了。
就算是星神布下的幻境,他能不能撞出一条路来。
风更急了,吹得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林砚”的出租屋和报表。
而是长乐天的暖阳——镜流拉着他的手跑过挂满灯笼的街巷,手里举着刚买的糖葫芦。
青禾几人站在丹鼎司的门口,手里端着温好的灵茶。
房间的床榻上,云丝被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镜流靠在他胳膊上。
小声说“师傅,我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新剑法”。
这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发紧。
他不能留在这里,不能让镜流等着,不能让青禾几人担心。
方源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一片清明。
他松开扶着护栏的手,身体往后退了半步,随即猛地往前冲。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像当年跳崖时一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朝着楼下的光海坠去。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响,像无数蛊虫振翅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林砚”的身体在快速下坠,骨骼和肌肉都在发出悲鸣,可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他甚至在想,如果真的能回去,一定要先带镜流去吃糖炒栗子,要告诉青禾几人,西厢房的月见草该浇水了。
他的“永生”梦还没实现!!!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大声,笑的特别狂妄,嘴边大声说道!!!
“妄境缠丝几千重,”
“敢将残躯撞虚空。”
“魔道从来无归处,”
“此身何必惧惊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