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殿后的练剑场,晨雾还未散尽,便已响起两道交叠的剑声。
镜流手持银剑,剑尖斜指地面,目光落在方源握着无尘剑的手上,语气清冷如霜:
“昨日教你的‘流云破月’,再练一遍。”
方源垂首应诺,手腕微沉,无尘剑划出一道浅淡的弧光。
剑光掠过晨雾时,刻意放慢了半分速度,剑尖擦过地面的石子,带起细碎的火星。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生涩”,既不会显得笨拙到惹人生疑,又能恰好暴露“初学者”该有的破绽。
“手腕再松些。”
镜流的声音适时响起,银剑轻轻点在他的腕间。
“剑是手臂的延伸,不是负担。你天资虽好,却太急于求成。”
方源顺势调整姿势,指尖的力道悄然变化。
前世那几千年浸在剑冢里的岁月,早已让“流云破月”这类基础剑式刻进了他的骨髓。
他甚至能清晰地预判镜流接下来会指点哪个细节,会用多大的力道纠正他的动作。
可此刻,他却要装作刚领悟的模样,眼中适时露出一丝“恍然大悟”。
再将剑招重新演练一遍,这一次,剑光流畅了些许,却仍留着几分刻意的“瑕疵”。
“嗯,进步很快。”
镜流收回银剑,目光掠过他汗湿的额发,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赞许。
“寻常弟子要练三日的剑招,你一日便能掌握七八分,只是还需打磨细节。”
方源躬身行礼,声音恭敬:“全凭师父指点,弟子只是侥幸。”
他垂着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这声“侥幸”。
藏着他千年剑道造诣的蛰伏。
他太清楚镜流的性子,若是一上来便展露锋芒,只会引来猜忌。
唯有这般“循序渐进”用“天资聪慧”做掩护。
才能让她放下戒心,也才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她身边,完成灵溪后续的任务。
不多时,远处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景元跑了过来,老远便喊道:
“师父!方源师弟!我来了!”
方源直起身,脸上瞬间切换出温和的笑意,对着景元拱手:
“师兄早。”这副亲和模样,与方才练剑时的沉静判若两人。
却没人知道,这不过是他多年练就的伪装。
在人前,他是待人谦和的“天才师弟”;在人后,他是为达目的可以随时舍弃一切的棋手。
景元跑到近前,打开剑匣取出自己的佩剑,笑着拍了拍方源的肩膀:
“师弟你可真厉害!才跟师父学了几天剑,就比我当初强多了!”
方源笑着摇头,语气谦逊:
“师兄过奖了,我不过是运气好,师父指点得细致罢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景元的手。
他不喜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尤其是面对景元这般心思单纯的人,过度亲近只会让他觉得麻烦。
镜流看了两人一眼,开口道:“今日你们对练。”
“景元,你先攻,让方源熟悉实战节奏。”
“好嘞!”
景元立刻提剑上前,剑尖直指方源心口,动作虽快,却留着明显的破绽。
方源心中了然,景元这是怕伤了他,故意手下留情。
他手腕轻转,无尘剑精准地格开景元的剑,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既不会让景元觉得被轻视,又能恰好展现出“刚学会剑招”的应变能力。
两人剑来剑往,晨雾中剑光交错。
景元的剑招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偶尔还会露出破绽。
而方源则始终保持着防守姿态,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
都像是刚从镜流那里学来的招式,却又能在关键时刻精准化解危机。
“不错,懂得随机应变。”
镜流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如剑。
“方源,你方才格挡时,若是再快半分,便能顺势反击。”
“记住,实战中没有绝对的防守,只有抓住破绽的进攻。”
“弟子记下了。”
方源应道,下一次景元攻来时,他果然加快了格挡速度。
剑尖轻轻一挑,便挑开了景元的剑,顺势将剑刃抵在了景元的肩前。
动作利落,却没有半分杀意,恰好停在“点到为止”的界限上。
景元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收剑:
“师弟你这进步也太快了!再练几天,我恐怕都打不过你了!”
方源收剑入鞘,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
“师兄说笑了,我还差得远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他有无数种方法能让景元失去战斗力。
甚至能在不伤及他性命的前提下,让他短期内无法再握剑。
但他不能,他需要维持“天才师弟”的形象,需要让镜流和景元都觉得,他是个值得培养、值得信任的人。
练剑结束后,景元拉着方源去流云渡吃早点,方源本想拒绝。
却转念一想,与景元多接触,或许能从他口中套出更多关于罗浮的消息,便点头应了下来。
路上,景元絮絮叨叨地说着罗浮的趣事,从长乐天的花灯会到星槎海的奇景,方源偶尔应和几句。
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他习惯了观察,习惯了将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记在心里,就像棋手在棋盘上留意每一颗棋子的位置。
路过清茗斋时,方源停下脚步,对景元说:
“师兄稍等,我去给师父买些云尖茶。师父每日教我们练剑辛苦,这点心意不算什么。”
景元眼睛一亮:
“师弟你想得真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方源笑了笑,转身走进茶肆。
他知道,镜流虽表面冷淡,却很看重弟子的“心意”。
送茶不仅能讨镜流欢心,还能进一步巩固自己“孝顺弟子”的形象,一举两得。
至于这份“心意”背后,藏着多少算计,又有谁会知道呢?
从茶肆出来,方源提着茶罐,跟在景元身后,继续朝着早点铺走去。
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可那影子里,却仿佛藏着无数把锋利的剑,既对着前路,也对着身边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茶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成为镜流的弟子,不过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在这罗浮仙舟上,一步步织起属于自己的网。
将所有能利用的人、能利用的事,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而这一切的起点,便是每日清晨那看似普通的练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