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海的浪涛裹挟着蚀魂的寒意,一次次撞在方源身上,却像打在一块万年寒冰上,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他左手拎着昏迷的倏忽,右手扣着瘫软的幻胧,脚步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挪动。
海水没至大腿,冰冷的触感顺着毛孔钻入骨髓,却丝毫动摇不了他眼中的漠然。
此刻支撑他前行的,不是与镜流的温暖过往,而是刻在灵魂深处、从未改变的执念——永生。
脑海中闪过的,是穿越前那个坐在出租屋里的自己。
那时的他,不过是个清秀瘦弱的人,感叹人生的短,心里满是对“长生”的渴望。
看着身边人因生老病死离去,感受着时间无情的流逝,他无数次在深夜呐喊:
“若能永生,便能留住一切。”
后来,生活的风霜劈头盖脸砸来,失业、重病、亲友离散,每一次失去都让他更加笃定。
只有获得永恒的生命,才能摆脱这世间所有的痛苦与遗憾。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这份执念成了他唯一的信仰。
在破败的石室里炼制出第一只蛊虫时,他却只有冷漠。
这不过是通往永生的第一步,不值得喜悦。
为了提升实力,他不择手段,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往上爬。
从初出茅庐的蛊师,到纵横一方的强者,再到站在巅峰的九转尊者。
当他以全宇宙生灵的性命为祭品,炼制出那枚散发着幽光的“永生蛊”时。
本以为终于得偿所愿,却在蛊虫成型的瞬间发现,那不过是借助外力堆砌的虚假幻象。
所谓的“永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枷锁。
可他没有放弃。
哪怕知道这是泡影,他依旧选择突破界限,成为“存在”,触碰到星神的领域。
原以为抵达力量的终点,便能挣脱束缚,真正掌控永生,却发现“存在意识永生”远比想象中更残酷。
看着所有人都能永生自己的努力,仿佛是个笑话。
但这份绝望,非但没有浇灭他对永生的渴望,反而让他更加偏执:
“一定有真正的永生之法,只要找到,就能摆脱这一切。”
“呼……”
方源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他收回飘远的思绪,眼神愈发幽深,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周身的气息冷得几乎要将周围的浪涛冻结。
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走着,一步一步,速度慢得像是在丈量每一寸土地,却从未有过片刻停顿。
对他而言,虚无之海的蚀魂之力、各方势力的威胁。
都只是通往永生路上的绊脚石,只要能找到传说中的“本源”。
炼成真正的永生仙蛊,一切都值得。
罗浮仙舟的甲板上,镜流扶着栏杆,目光死死锁在方源的身影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身上的云骑战甲还沾着海雾的水珠,头盔放在一旁,露出的脸庞上满是复杂。
有担忧,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她记得,平时的方源虽然话不多,却总是温柔的:
会记得她爱吃的长乐天芝麻糖,会笑着帮她拂去训练后的汗珠,会耐心听她絮叨的幻想。
可此刻的他,却像换了一个人,冰冷、陌生,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连周围的浪涛似乎都在他的气息下变得更加狂暴。
“他……真的是哥哥吗?”
镜流在心里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那个让她依赖、给她温暖的“哥”,会变成眼前这副模样。
他太可怕了,那种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冷漠。
那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偏执,让她忍不住后退,却又因为心底的牵挂,无法移开目光。
旁边的云骑士兵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
“镜流大人,您都站了快一天了,海风这么烈,先回船舱休息吧?”
“方源先生那么强,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镜流轻轻摇头,目光依旧焦着在方源的背影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再等等……等他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道方源是否还能变回那个温暖的“哥”。
但她就是想再等等,想亲眼看到他平安归来,想问问他:
“哥,你到底在追求什么?难道比我们之间的一切都重要吗?”
不远处的礁石群上,毁灭令使们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
一个个面色凝重地看着方源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惊疑与忌惮。
之前架走焚风的两位令使,压低声音交谈,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焚风都撑不住的蚀魂之力,他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你看他走路的样子,明明很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继续往前走。”
“他手里还拎着幻胧和倏忽,负重前行都能走这么远,难道他真的能找到‘本源’?”
丰饶势力的追随者们也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方源的身影,脸上满是困惑。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意志能强大到这种地步,连虚无之海最恐怖的蚀魂之力,都无法侵蚀他分毫:
“枯荣大人都说,这片海域的蚀魂之力无人能长时间抵抗,他怎么会这么特殊?”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秘宝?可我看他除了那把剑,什么都没有啊。”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太危险了,要是让他真的拿到‘本源’,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在议论、猜测,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他们看着方源在无尽的浪涛中孤独前行。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巨大的浪涛。
看着他的身影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比虚无之海还要可怕。
而方源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他的世界里,只有“永生”这两个字。
蚀魂之力依旧在疯狂地侵蚀他的意识,各种恐怖的幻象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有时是他屠杀全宇宙时的血腥场景,有时是他成为星神后与众人共享永生的画面。
有时是穿越前那个少年在病床前看着亲人离去的绝望模样。
每一次幻想,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他的心神上,试图让他崩溃、放弃。
但他始终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如磐石般坚硬,穿透眼前的灰雾,落在遥远的未知之处。
他的心中只剩下对永生的执念,如同支撑天地的擎天柱,无论遇到多大的风雨,都不会动摇。
坚持有多难,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回答这个问题。
而方源的回答呢?
“我曾经呐喊过。”
方源在心中默念,脑海中闪过穿越前那个少年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对着墙壁嘶吼的场景。
“渐渐我不再发出声音。”
因为他知道,呐喊毫无意义,只有真正的力量,才能实现愿望。
“我曾经哭泣过。”
他想起第一次失去亲友时,自己蜷缩在角落,哭得撕心裂肺。
“渐渐的我不再流泪。”
因为他明白,眼泪换不来永恒,只会让自己变得脆弱。
“我曾经悲伤过。”
他想起炼制虚假“永生蛊”失败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渐渐的,我能承受一切。”
因为他知道,只有承受住所有痛苦,才能离永生更近一步。
“我曾经喜悦过。”
他想起第一次突破境界时,以为离永生又近了一步的短暂欢喜。
“渐渐的,我看淡这世间所有的情绪。”
因为他清楚,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通往永生路上的阻碍,只有彻底抛弃情绪,才能保持绝对的清醒。
“而如今,我只剩下面无表情。”
方源感受着自己内心的平静,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目光如磐石般坚硬,我的心中只剩下对永生的坚持。”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个会为得失喜悲的少年。
也不是那个被虚假永生困住的尊者,更不是那个可笑的“存在”。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为了永生,可以付出一切的追光者。
他继续向前走着,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仿佛脚下不是凶险的虚无之海,而是通往永生的坦途。
仙窍之中,之前因炼制虚假“永生蛊”留下的空洞好似依旧存在。
没有丝毫要凝聚出新蛊虫的迹象。
仙蛊的炼制,远比他想象中更难,即便他以意志为燃料,以执念为火种。
也未能在这片海域中炼成真正的永生仙蛊。
但他并不在意。
一次失败而已,只要还能前行,就有希望。
他要找的“本源”,或许就是炼成真正永生仙蛊的关键。
他要走的路,哪怕没有尽头,也要一直走下去。
对他而言,永生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浪涛依旧狂暴,灰雾依旧弥漫,虚无之海依旧没有尽头。
方源的身影在浪涛中显得格外孤独,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他面无表情地走着,一步,又一步,很慢,却从未停下。
甲板上的镜流看着他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方源口中的“永生”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个目标变得如此陌生,但她知道,自己会一直等他。
因为在她心里,那个会给她带芝麻糖、会为她做红烧排骨的“哥”。
一定还在他冰冷的外壳之下。
远处的毁灭令使和丰饶追随者们,看着方源依旧坚定的背影,脸上的惊疑越来越浓。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为了“永生”做到这种地步。
这明明是个虚无缥缈的事情。
他却依旧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朝着未知的前方不断前行。
但他们不知道,对於方源而言,永生早已不是简单的“活下去”。
而是摆脱所有痛苦、掌控自己命运的唯一途径。
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哪怕要付出所有代价,他也会一直坚持下去。
这就是他的道,一条为了永生,永不回头的道。
虚无之海的浪涛还在继续拍打,蚀魂之力依旧在疯狂侵蚀,可方源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
他面无表情地走着,带着一身的冰冷与偏执,在这片没有尽头的海域中,朝着心中的“永生”,一步步前行。
“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