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的舷窗将星海的碎光筛进船舱,落在镜流垂落的白发上,泛起细碎的冷芒。
她刚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用蛊复制的剑。)
舱门便“滑”地一声打开,柳贯一的身影恰好出现在门口。
他换下了仙舟剑魁的银白制服。
穿了件素色的长衫,袖口绣着淡淡的云纹。
笑容温和得像是从未经历过罗浮的厮杀。
“师傅,你醒了?”
柳贯一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她紧握剑柄的手上。
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被温柔覆盖:
“师傅您刚醒就乱动,伤口该疼了。”
镜流的剑在掌心微微颤动,她看着眼前的弟子。
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贯一,我是不是……堕入魔阴身了?”
她记得最后一幕。
金色的神君长刀劈来,魔阴身的狂暴之力在体内乱窜。
她甚至想过要拖着景元一起同归于尽。
可现在,她不仅活着,还在一艘穿梭星海的星舰上。
而本该是仙舟栋梁的柳贯一,却陪在她这个“罪人”身边。
柳贯一走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剑。
放在床头的剑架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是,但师傅不用担心。”
“我查过很多古籍,星河边缘的废弃星域里。”
“说有能压制魔阴身的奇物,我会陪您找到它。”
他说这话时,眼底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寻找奇物”是他唯一的执念。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的“奇物”不过是引镜流同行的借口。
方源的记忆里清晰标注着,罗刹就在废弃星域的“亡者星云”中。
镜流看着他笑得灿烂的模样,心中又暖又痛。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柳贯一的袖口——那里还残留着星核钢的冷意。
是他当年在罗浮练剑时留下的旧伤。
“贯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堕入魔阴身早已无药可救,你救了我,却成了仙舟公敌。”
“这样做,值得吗?”
仙舟的律法她比谁都清楚。
私放“魔阴身罪人”等同于背叛。
一旦被云骑卫追上,柳贯一不仅会被剥夺剑魁身份,随后关入十王司。
她宁愿自己死在罗浮,也不愿拖累这个最看重的弟子。
柳贯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值得。”
他的语气无比坚定,眼神却刻意避开镜流的目光,落在舷窗外的星海:
“我的剑是您教的,如果没有你,哪来的今天的我?”
“现在我有实力护着您,天经地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仙舟那边,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们未必会追来。”
“景元师兄念及旧情,定会在仙舟会为我们周旋。”
“等过些时日,风声淡了,我们再找机会……”
“贯一。”
镜流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你别骗自己了。”
“景元虽是我徒弟,却更是罗浮的‘将军’。”
“他不可能为了我们违背仙舟律法。”
“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把我交给云骑卫,他们会从轻发落你的……”
“师傅。”
柳贯一的语气沉了下来,却依旧没失了温柔。
他扶着镜流的肩膀,将她轻轻按回床上:
“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这些事不用您操心。”
他刻意加重了“休息”两个字,指尖悄悄划过她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细微的伤口,是他刚才趁镜流昏迷时留下的“镇魂蛊”。
只要他心念一动,就能让镜流再次陷入沉睡:
“您也不用怕自己失控伤了我,我有特殊的方法能让您暂时平静。”
“现在您只需要躺着,养好了精神,我们才能去找治疗的方法。”
镜流看着他眼底不容拒绝的坚持,到了嘴边的劝告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柳贯一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况且,她此刻确实浑身无力。
魔阴身的余劲还在体内翻腾,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好。”
镜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柳贯一的侧脸:
“那你……也别太累了。”
柳贯一的笑容又柔和了几分,他为镜流掖好被角:
“师傅放心,我就在对面的房间,有事您喊我一声就好。”
等他轻轻带上舱门。
走廊里的灯光映着他的身影。
那抹温柔瞬间从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冷静。
他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抬手在墙面的暗格上按了一下。
一道全息屏幕立刻亮起,上面显示着星舰的航行轨迹。
目的地正是“亡者星云”,距离他们当前的位置还有三天航程。
“方舟号……”
柳贯一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星舰名称,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艘星舰是方源百年前藏匿在星海深处的“后手”。
舱内还藏着方源留下的蛊虫培养舱与武器库。
若不是方源的记忆里标注了坐标。
他就算找遍整个星海,也未必能发现这艘隐匿的星舰。
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文件,是他之前整理的“罗刹情报”。
方源的记忆里只提到罗刹常年守在一口白棺旁。
黑棺里藏着星神,却没说罗刹的实力与性格。
柳贯一皱了皱眉,抬手调出星舰的探测系统,开始扫描亡者星云的能量波动。
他必须提前摸清罗刹的底细,避免出现意外。
“按照本体的计划,是直接杀死罗刹,拿到白棺。”
柳贯一低声自语,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条新的路线:
“但镜流的魔阴身不稳定,若中途失控,反而会打草惊蛇……”
他思考片刻,打开舱内的蛊虫培养舱,从里面取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蛊虫。
这是他用方源留下的魂道蛊卵培育出的“噬魂蛊”。
能暂时吞噬魔阴身的狂暴之力。
“或许,可以让噬魂蛊寄生在镜流体内。”
柳贯一看着蛊虫,眼底闪过一丝决断:
“它能稳定她的魔阴身。”
舷窗外的星海缓缓流动,星舰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柳贯一关掉全息屏幕,走到舷窗前,看着远处闪烁的星云。
他知道,这只是计划的第二步。
接下来还要找到艾利欧。
等待星穹列车的到来,最终在罗浮完成本体的复活。
“百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柳贯一握紧拳头,识海深处的春秋蝉轻轻颤动,仿佛在为他注入力量。
他转身回到控制台前,开始调试星舰的防御系统。
亡者星云危机四伏,不仅有狂暴的能量乱流,还有游荡的毁灭。
他必须确保星舰能安全抵达目的地,更要确保。
镜流这枚“棋子”,不会在抵达前出现任何差池。
而隔壁的船舱里,镜流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舷窗外的星海。
她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伤口,那里传来细微的痒意,却没有丝毫痛感。
她隐约觉得柳贯一有事瞒着她。
可看着弟子为自己奔波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追问。
她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自己包裹。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踏入了一场棋局。
而她眼前温柔的弟子,不过是棋局中最忠诚的那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