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号的引擎低鸣渐歇,隐匿于一片废弃星港的阴影之中。
舷窗外,破碎的星舰残骸如沉默的巨兽。
在暗中缓缓沉浮,偶尔有幽蓝的能量电弧在金属断壁上闪过。
映照出船舱内方源凝重的侧脸。
他端坐于蛊阵上。
指尖悬停在穹的躯体前方。
一缕极细的黑气如游丝般缠绕,却始终未曾落下。
“命途转道痕……这道坎,比炼仙蛊更磨人。”
方源低声自语,指尖微微震颤。
穹的躯体静静悬浮在半空。
方源感受着穹体内的命途。
毁灭的狂暴、存护的守护。
这些能量看似和谐共存。
实则各自独立,如同被强行塞进同一容器的不同液体。
泾渭分明。
他抬手一挥,身前浮现出两道虚影:
左侧是至尊仙胎蛊的蛊方,那九转蛊虫通体莹白。
周身环绕着密密麻麻的道痕,如同宇宙星图。
道痕兼容并蓄,浑然一体。
右侧则是穹的躯体能量解析图。
命途各自扎根于躯体体内,却无任何交融的迹象。
“至尊仙胎蛊是‘容器’。”
“天生便能容纳所有道痕,如同虚空纳物,无需转化,只需烙印。”
方源指尖划过至尊仙胎蛊的蛊方。
眸中闪过一丝艳羡,随即被冷意取代。
“可这九转至宝,别说现在的我买不起。”
而穹的躯体,却是“载体”。
以特殊体质承接星神命途。
方源要做的,便是将这“命途”锻造成“自身的烙印”。
把流动的命途能量凝练成固化的道痕。
再以炼道手法重塑躯体,使其成为堪比至尊仙胎蛊的伪品。
“难就难在‘转化’二字。”
方源闭上双眼,神识沉入仙窍。
他的仙窍之内,云雾翻腾,无数蛊巢错落有致。
其中既有一之五转凡蛊,也有六转仙蛊,还有几只七转仙蛊。
但大部分仙蛊,都是剑道和魂道,没有至尊仙胎。
普通的蛊仙最多也就修行两道,极少数的修行三道。
方源试着将道痕灌入穹的体内。
可道痕刚一接触穹的躯体,便如火星撞地球般爆发冲突。
剑道道痕与穹体内毁灭命途的狂暴能量瞬间对冲,发出刺耳的嗡鸣。
穹的躯体剧烈震颤。
反噬出一股狂暴的能量,但这力量对方源来说不足为惧。
“果然不行。”
方源眼中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强的探究欲:
“命途能量带有星神的权柄印记。”
“道痕则是天地自然与自身修为的融合。”
“两者本源不同,如同水火,强行触碰只会相互湮灭。”
他起身从仙窍中取出几只信道凡蛊,开始查看里面记录的东西。
信蛊中记载着无数惊世骇俗的炼蛊之法。
皆是古月方源记忆里所得,每一世他都会保留。
“顺其性,逆其势?”
方源停下脚步,指尖在墙壁上轻轻敲击:
“命途的‘性’是流动不定,依附星神。”
“道痕的‘性’是固化内敛,归于自身。”
“若要转化,需先顺命途之性,再逆其势。”
“将流动化为静止,将外来化为内在。”
“可如何顺?如何逆?”
他再次看向穹的躯体,目光落在那些命途能量汇聚的节点上。
这些节点如同命途能量的“锚点”。
支撑着整个能量体系的稳定。
“或许,问题不在能量本身,而在承载能量的‘锚点’。”
方源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穹的躯体是为承载命途而生。”
“若能改造这躯体,使其具备‘道痕承载’的特性,或许便能为转化铺路。”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他迅速否定。
“不行,躯体是能容纳命途的根基。”
“改造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命途能量溃散,穹的躯体也会随之崩解。”
他摇了摇头,凝聚真元,催动“探测蛊”:
“先看看命途能量的本质再说。”
探源蛊化作一道黑光。
刺入穹的躯体,瞬间融入毁灭命途的能量流中。
方源的神识顺着蛊虫的轨迹,深入命途能量的核心。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毁灭命途的能量核心是一道纯粹的“破坏”。
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
不断切割、湮灭周围的一切,却又被某种力量束缚,无法失控。
“法则……命途的核心是星神制定的法则。”
“道痕的核心是天地自然的法则。”
方源的神识停留在那道毁灭命途之上,心中豁然开朗:
“两者皆是‘法则’,只是制定者不同。”
“既然同属法则,便一定有共通之处。”
“我的问题,或许是找错了转化的方向。”
“不该强行将能量转化,而应从‘命途’入手。”
“将命途拆解、重塑,化为天地法则的形态,再凝练成道痕。”
如同将一篇外文翻译成母语。
不是改变文字的笔画,而是理解其含义。
再用母语的语法重新组织。
命途转道痕。
本质便是“能量翻译”。
将星神的“专属语法”转化为天地的“通用语法”。
可如何“翻译”?
方源再次陷入头疼。
他精通蛊术,对道痕了如指掌,可对命途的认知。
仅停留在“星神权柄”的层面。
他不知道命途的拆解方式,更不清楚如何将其重塑为天地法则。
就像一个精通古文的学者,突然拿到一篇外星文字。
即便知道文字的存在,也无从下手解读。
“必须找到解读命途的钥匙。”
方源指尖轻弹,探源蛊从穹的躯体中飞出。
带回一丝极淡的毁灭命途。
他将碎片置于掌心,仔细感知。
那碎片中蕴含的破坏之力极为纯粹。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那是星神独有的权柄气息。
“这种气息……”
方源眉头微皱,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抬手一挥。
从仙窍中取出一枚淡紫色的光点。
正是从幻胧残魂中剥离的记忆。
指尖注入仙元,光点展开。
浮现出反物质军团,被毁灭的令使制造出来的场景。
“反物质军团能拥有毁灭命途,是被赐予的。”
方源的目光死死盯着画面中士兵体内能量与命途融合的轨迹:
“他们是‘契合’命途,而非‘转化’命途。”
“但或许,从他们的制造方式中,能找到拆解法则的线索。”
他将记忆碎片的画面放慢、放大。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能量波动。
士兵体内的能量如同水流,顺着命途的纹路流动。
不断冲刷、打磨,最终与毁灭命途融为一体。
方源尝试着在脑海中模拟这些命途。
却发现无论如何推演,都无法复刻其全貌。
这算是人道,方源还并不能完全掌握。
“命途是动态的,会随着星神的注视和使用者的修为变化。”
他喃喃自语,心中升起一丝烦躁:
“没有固定的结构,便无法拆解,更谈不上重塑。”
蛊阵的门被轻轻推开,镜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身着一袭白衣,长发如瀑,指尖的爱情蛊微微颤动。
目光落在方源紧绷的侧脸上。
“你已在此静坐三日,毁灭军团的据点分布图都未曾查看。”
她的声音清冷:
“这转化之法,真有如此难?”
方源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
“难不难,不在于炼蛊手法,而在于认知鸿沟。”
“我懂道痕,却不懂命途。”
“就像隔着一层雾看山,知道山的存在。”
“却看不清山的轮廓,更找不到登山的路。”
镜流缓步走近,目光落在穹的躯体上,轻声道:
“罗浮仙舟的太卜司,或许有关于命途的记载。”
“当年星神降临,太卜司曾观测过命途轨迹。”
“记录成册,藏于太卜司之中。”
方源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被阴霾取代想:
她不会这么好心帮我,更别提给我出主意。
如此说辞,定是有缘由。
但方源还是开口询问,想继续套出更多的话:
“你为何不早说?”
“你一心扑在炼蛊上,未曾问过。”
镜流垂下眼眸,指尖爱情蛊的颤动愈发明显:
“而且,太卜司禁地守卫森严,即便是我,也难以潜入。”
“更何况,毁灭军团与你约定的时间已近。”
“你若离开方舟号,恐生变数。”
方源沉默片刻,目光重新落回穹的躯体上。
潜入罗浮仙舟太卜司,虽说不难,甚至对于他来说十分简单。
但不排除,仙舟联盟知道他的复活,加强了各个仙舟的警备。
一旦暴露,不仅会被仙舟追杀。
还会引起毁灭军团的怀疑,之前的盟约便会瞬间崩塌。
可若是放弃这个线索。
他或许会卡在“命途转道痕”这一步。
永远无法炼制出伪至尊仙胎蛊。
“风险与机遇并存,任何事都有风险。”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但眼下,还不是冒险的时候。”
“焚风等人还等着我破解仙舟防御。”
“我若此刻离去,必会打草惊蛇。”
他抬手一挥,将穹的躯体收入仙窍中。
“当务之急,是先应付毁灭军团。”
“或许,从他们口中,能套出更多关于毁灭命途的秘密。”
方源起身走向门口,玄袍扫过地面的蛊纹,留下淡淡的灰尘。
“不过,这头疼的问题,也并非毫无头绪。”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镜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你曾是仙舟的剑首,虽不是令使,但对命途应该也了解甚多。”
“你来帮我推演一番。”
镜流微微一怔,指尖的爱情蛊猛地一颤,随即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蛊阵的玉桌旁。
方源抬手凝聚出一道道痕。
镜流则根据记忆,勾勒出命途能量的大致轨迹。
一人讲道痕的固化之法,一人述命途的流动之性。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在空气中碰撞。
偶尔迸发出零星的火花。
方源的思路渐渐清晰。
他发现,命途的流动虽无固定轨迹,却始终围绕着“使用者”运转。
毁灭的核心是“破坏”。
存护的核心是“保护”。
丰饶的核心是“治疗”。
“或许,可以先提取命途的‘权柄’。”
“再以道痕的‘固化结构’为框架,将权柄填入其中。”
方源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就像建造房屋,先搭好骨架(道痕)。”
“再填入砖瓦(命途)。”
“虽本质不同,却能形成一个稳定的整体。”
他当即起身,再次来到穹的躯体旁。
凝聚仙元催动“抽能蛊”。
这枚六转蛊虫专门用于提取能量。
虽无法直接提取命途,却能剥离其最本质的能量特质。
方源深吸一口气,将抽能蛊刺入穹的躯体。
蛊虫瞬间爆发黑光。
如同贪婪的饕餮,开始吞噬那道毁灭之力。
然而,就在毁灭被抽出的瞬间。
穹的躯体突然剧烈震颤。
同时,那道被抽出的破坏之力如同失控的野兽。
在蛊阵中疯狂冲撞。
“不好!命途与躯体相互绑定,强行抽取会导致躯体崩溃!”
方源脸色一变,急忙催动蛊力,试图将毁灭重新送回穹的躯体。
可那道毁灭已然失控,根本无法掌控。
方源只能不断运用蛊虫,布下层层蛊阵,将其困住。
密室中,蛊虫与毁灭碰撞。
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样下去,不仅转化不成,还会毁了穹的躯体!”
方源额头渗出冷汗,神识高度集中。
不断调整结界的强度,心中却愈发头疼。
提取命途会导致躯体崩溃,不提取命途便无法转化法则。
这仿佛是一个死循环,无论如何选择,都难以两全。
密室中,毁灭的冲撞渐渐减弱,却依旧在蛊阵中挣扎。
方源看着那道狂暴的能量,又看了看气息日渐微弱的穹的躯体。
心中升起一丝烦躁,沉声道:
“难道,真要我放弃这具躯体,另寻他法?”
可他深知,穹的躯体是万中无一的“命途载体”。
错过了这一个,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伪至尊仙胎蛊的诱惑,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无法放弃。
“冷静,冷静。”
方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之前的推演和尝试。
他想起了一句话: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裂痕……命途与躯体的绑定,难道就没有裂痕?”
他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穹的躯体承载了多种命途。”
“这些命途未必非完全和谐。”
“它们相互挤压、排斥,必然会在绑定之处留下缝隙。”
“或许,突破口就在这些缝隙之中!”
他当即催动蛊虫,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穹的躯体。
仔细寻找命途与躯体绑定的节点缝隙。
果然,在毁灭命途与开拓命途的交界处。
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能量裂隙,如同发丝般难以察觉。
正是两种命途相互排斥留下的痕迹。
“找到了!”
方源心中一喜,当即催动一只比发丝更细的蛊虫。
小心翼翼地顺着裂隙渗入。
避开命途与躯体的核心绑定点,精准地触碰到毁灭命途的核心权柄。
这一次,穹的躯体没有剧烈震颤,只是微微泛起涟漪。
那道毁灭命途的核心权柄。
如同被温柔触碰的猛兽,竟暂时收敛了狂暴。
在蛊力的引导下,缓缓顺着裂隙流动,一点点被抽出体外。
方源屏住呼吸,神识高度集中,操控着蛊力。
如同在钢丝上行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能感受到,核心权柄正在被缓慢剥离。
而穹的躯体虽有波动,却始终保持稳定。
那些相互排斥的命途形成了天然的缓冲。
抵消了剥离带来的冲击。
半个时辰后,一缕金色的能量缓缓从裂隙中飞出,悬浮在方源掌心。
这缕能量虽微弱,却散发着恐怖的破坏气息,正是毁灭命途。
而穹的躯体,只是周身光晕黯淡了少许,并未出现崩溃的迹象。
“第一步,成了!”
方源长舒一口气,掌心却依旧紧绷。
提取出核心权柄只是开始,接下来,如何将这缕带着星神权柄的能量。
转化为符合道痕体系的法则,才是真正的难关。
方源回到玉桌旁,再次陷入沉思。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发出规律的声响,与密室中能量的轻微震颤交织在一起。
“毁灭星途已得,可转化的框架依旧缺失。”
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纠结:
“道痕的结构无法直接套用。”
“命途的法则无法拆解,难道真要创造一种全新的蛊虫?”
创造新蛊,远比炼制已知蛊虫难得多。
尤其是这种涉及命途与道痕的转化蛊,不仅需要海量的材料。
更需要对某一道体系有着极致的理解。
他现在连命途的皮毛都未摸清,谈何创造新蛊?
头疼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剧烈。
方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密室中的穹。
心中突然升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既然无法直接转化,不如‘以蛊为媒,强行融合’?”
“用一种能容纳两种法则的蛊虫。”
“将命途核心权柄与道痕强行绑定,形成一种‘混血道痕’?”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强行融合两种不同体系的法则,风险极大。
稍有不慎,不仅蛊虫会崩解,甚至会引发法则反噬。
让他自身的道痕都受到波及。
可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头绪。
“赌一把!”
方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炼道之路,本就伴随着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