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险地,禁地边缘的猫影
任务堂的公告如同冰冷的枷锁,牢牢套在了顾砚的脖子上。拒绝?一个身份低微的杂役弟子,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由内门师兄带队、任务堂正式发布的任务。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冲击议事大殿”风波之后,任何推拒都会被视为心虚或藐视门规,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顾砚只能沉默地接受了这份裹着糖衣的毒药。
三日后,幽影渊外围集合点。
空气带着一种粘稠的湿冷,光线昏暗,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灰纱笼罩,连呼吸都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枯萎扭曲的黑色灌木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鬼爪,嶙峋的怪石表面覆盖着滑腻的青苔,透着一股阴森。远处,灰黑色的雾气如同凝固的幕墙,笼罩着连绵的山脉深处,那里便是令人闻之色变的禁地核心——幽影渊。若有若无的凄厉风声在嶙峋的石缝间穿梭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不断撩拨着紧绷的神经。
压抑!死寂!令人心神不宁!
队伍的气氛比这环境更加冰冷。
林风身着内门弟子的青色云纹劲装,腰悬长剑,站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上,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几人。他刻意挺直的脊背和刻意放大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急于证明什么的刻意。
陈啸、吴明、孙虎、李萍,这四名被选中的外门弟子,皆是炼气中后期的修为,在外门也算小有名气。他们以林风马首是瞻,眼神中带着对任务的谨慎和对林风的敬畏。四人站在一起,隐隐形成一个以林风为核心的小团体。
而顾砚,则孤零零地站在几丈开外,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杂役服,怀里紧紧抱着墨玉,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社恐的本能在这片死寂压抑的环境中如同被放大了十倍!那些若有若无的风声,队友偶尔投来的、带着审视与疏离的目光,都像针一样刺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窒息感,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识海中那点精神力在这片被魔气稀薄侵染的区域,也变得格外滞涩,感知范围被大幅压缩、扭曲,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
“都听清楚了!”林风的声音带着刻意强调的威严,打破了死寂,“此乃禁地外围,凶险异常!所有人务必跟紧我的脚步,严格按照玉简中的安全路线行进,不得有丝毫逾越!否则,生死自负!” 他目光扫过众人,在顾砚身上刻意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顾砚,你修为低微,此行的任务,便是利用你那点‘特殊’的感知天赋,时刻留意周围能量波动和魔物气息变化,及时示警!明白了吗?”
“……明白。”顾砚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示警?在这片感知被极大干扰、魔气无处不在的地方,他所谓的“天赋”能发挥几成?这分明是将他置于最危险的前哨位置。
林风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身一挥手:“出发!”
队伍沿着一条勉强可辨、被前人踩踏出的小径,向着灰雾更浓的方向谨慎前行。陈啸四人紧随林风身后,彼此间保持着紧密的阵型。顾砚则被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最后,如同一个拖油瓶。
脚下的地面是湿滑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令人不安的弹性。枯萎的黑色藤蔓如同潜伏的毒蛇,缠绕在扭曲的枯树上。空气中那股腐败和淡淡的硫磺味越来越浓。顾砚的精神力如同陷入泥沼,竭力向外延伸,试图捕捉任何异常的波动,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混乱而模糊的——枯死的草木残留的微弱怨念、岩石深处渗透出的阴寒、风中裹挟的混乱魔气碎片……如同一锅煮沸的、充满恶意的杂烩汤,不断冲击着他的识海,加剧着他的眩晕和不适。
墨玉也显得异常焦躁,小小的身体在顾砚怀中不安地扭动,碧绿的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的呜噜声,额间的银色竖纹明灭不定,仿佛在与这片土地深处某种无形的邪恶进行着对抗。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队伍深入了大约半个时辰,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诡异。枯萎的植物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岩石的形状也越发扭曲狰狞,如同挣扎的怪物。风声中的呜咽似乎也清晰了许多。
突然!
“吱吱——!!!”
一阵尖锐、密集、充满嗜血狂躁的嘶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一片乱石堆后爆发!
紧接着,数十道快如闪电的黑影如同决堤的污水,从石缝、枯草、地穴中疯狂涌出!
它们形似老鼠,但体型足有家猫大小!浑身覆盖着稀疏、油腻的黑色硬毛,裸露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牙齿——惨白、细密、如同两排锋利的锉刀,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腥臭的口涎滴落在地面的腐殖质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蚀骨鼠!被幽影渊魔气深度侵蚀的低阶魔物!单体实力不强,但生性嗜血残暴,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它们那带有强烈腐蚀毒素的牙齿和惊人的数量!
“结阵!防御!”林风厉喝一声,反应极快!长剑瞬间出鞘,带起一道凌厉的青光!
陈啸、吴明等人也立刻拔出武器,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型防御圈,元力光芒亮起,严阵以待!
然而,就在蚀骨鼠群如同黑色浪潮般扑来的瞬间!
林风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阴鸷!他脚下步伐看似向前迎击,手中长剑却并非斩向鼠群最密集的前方,而是朝着侧面一块凸起的岩石猛地一挥!
“轰!”一声闷响!
那块岩石并非坚硬,被元力剑气一激,瞬间碎裂成无数尖锐的石块,如同霰弹般朝着侧前方——也就是顾砚所在的位置——激射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碎石攻击,并未对皮糙肉厚的蚀骨鼠造成多大伤害,却精准无比地惊扰了鼠群边缘几只体型格外硕大、獠牙外翻、显得更加凶悍的蚀骨鼠头领!
“吱——!!!”几只被碎石击中的头鼠发出暴怒的嘶鸣,赤红的鼠眼瞬间锁定了侧后方那个落单的、气息最弱的“罪魁祸首”!
下一刻,这几只最凶悍的蚀骨鼠,竟悍然脱离了冲击主阵的鼠群,化作数道更加迅疾的黑影,带着刺鼻的腥风,直扑被碎石波及、正狼狈躲闪的顾砚!
“小心!”李萍发出一声惊呼,想要救援却被正面扑来的鼠群死死缠住!
陈啸、吴明等人更是自顾不暇,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冷漠。
顾砚瞳孔骤然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林风这“失误”是巧合还是刻意!社恐带来的巨大恐惧在生死关头反而被强行压下,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喵呜!”墨玉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率先从顾砚怀中窜出,化作一道玄黑的闪电,迎向最近的一只蚀骨鼠!锋利的猫爪带着淡淡的银芒,狠狠挠向那腥红的鼠眼!
顾砚同时发动!他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将灵猫塚洗礼后获得的、对身体的极致掌控力发挥到极致!脚下步伐变得诡异而飘忽,如同鬼魅,正是【猫步潜行】的精髓!身体在间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只蚀骨鼠的扑咬!
嗤啦!一只蚀骨鼠的利爪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单薄的杂役服瞬间撕裂,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腥臭的劲风扑面而来!第三只、也是体型最大的一只头鼠,张开了布满锉刀般利齿的巨口,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朝着顾砚的咽喉狠狠噬咬而来!距离太近,猫步已无法完全避开!
顾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精神力瞬间凝聚,就要不顾一切再次强行发动【逗比结界】,哪怕后果是精神彻底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顾砚即将被鼠吻噬喉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气息,如同无形的寒潮,毫无征兆地掠过整个混乱的战场边缘!
这股气息……熟悉到让顾砚灵魂都为之颤栗!
是容烬!
与此同时!
“喵嗷——!!!”
墨玉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极致警告和恐惧的尖锐嘶鸣!它甚至放弃了攻击面前的蚀骨鼠,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炸起全身的玄黑毛发,如同一个蓬松的黑色毛球,碧绿的竖瞳死死锁定战场侧后方一片更加浓重的阴影区域!额间的银色竖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如同燃烧的银色火焰!
那几只扑向顾砚、獠牙几乎触及他皮肤的蚀骨鼠,动作猛地一僵!
它们赤红的鼠眼中,嗜血的狂躁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恐惧所取代!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保持着扑击的姿势,僵直在半空!连那腥臭的口涎都停止了滴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噗嗤!噗嗤!”
就在这诡异的僵直瞬间,两道凌厉的剑光从侧面斩至!是孙虎和李萍!他们终于暂时摆脱了正面鼠群的纠缠,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手起剑落!
寒光闪过!
那几只僵直的蚀骨鼠头领,瞬间被斩成了数段!腥臭的污血和内脏喷洒而出!
“顾砚!你没事吧?!”孙虎和李萍冲到顾砚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和后怕。刚才那几只头鼠的凶悍,他们都看在眼里,若非那诡异的僵直,顾砚必死无疑!
顾砚大口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冷汗早已浸透全身。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这死里逃生的惊悸,根本不算什么。他死死盯着那几只被斩杀的蚀骨鼠尸体,又猛地抬起头,顺着墨玉依旧炸毛嘶吼的方向望去——
战场侧后方,大约二十丈外,一片由巨大嶙峋怪石构成的阴影区域。
那里光线格外昏暗,浓郁的阴影如同化不开的墨汁。
就在墨玉尖锐嘶鸣和蚀骨鼠诡异僵直发生的同时,顾砚清晰地看到——
在那片浓得几乎吞噬光线的阴影边缘,一块如同巨兽獠牙般斜刺向天的黑色怪石底部,似乎有一抹极淡的、几乎与那纯粹的黑暗融为一体的……布料?
那是一抹衣角!
深沉、冰冷、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
材质似乎非布非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死寂感。
它只是极其短暂地在阴影的边缘闪现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若非顾砚因血脉之力强化后的视觉远超常人,加上墨玉那炸裂般的警示吸引了全部心神,他根本无法捕捉到那惊鸿一瞥!
下一刻,那抹衣角便如同被阴影吞噬,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残留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气息,和墨玉依旧炸毛警惕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瞥的真实。
林风也解决了面前最后几只蚀骨鼠,他收剑回鞘,脸色阴沉地扫过地上的鼠尸,最终,目光也锐利地投向了那片怪石嶙峋的阴影区域。他的眼神深处,没有孙虎他们的后怕和庆幸,反而充满了惊疑、忌惮,以及一丝被更恐怖存在介入后的强烈不安和……阴鸷。
他看到了什么?或者……感觉到了什么?
顾砚抱着依旧焦躁不安的墨玉,站在弥漫着血腥与魔物腐臭气息的战场上,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心却沉入了更深的冰窟。
幽影渊的呼唤带着悲伤与愤怒。
林风的算计充满了赤裸的杀机。
而此刻,这抹一闪而逝的黑袍衣角……则带来了比死亡更冰冷的窒息感。
容烬……他果然一直在看着!
如同最高明的猎手,在阴影中,无声地掌控着“玩物”的每一步挣扎。
这一次的“援手”,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