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内,洛倾雪重新坐回那张堆满卷宗的宽大书案前。
她目光扫过关于血鸣宗的密报,指尖划过冰冷玉简,将纷乱线索逐一厘清。
专注,是隔绝杂念最好的方式。
不知多久,卷宗理毕。她放下最后一枚玉简,轻轻呼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有片刻的松弛。
下意识的,她的左手习惯性地伸向书案一角——那个几乎每日都会放着一杯温热清心草茶的位置。
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空荡。
动作蓦然停在半空。
她看着空荡的案角,微微一怔。
他走了。
那个每日傍晚都会送来一杯茶的少年,已经离开了静心苑,离开了云心司的范围。
这茶……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了。
指尖悬在半空,几息之后,才缓缓收回。
心里仿佛空了一下。那不是失落,只是一种习惯的慰藉忽然消失后,留下的不适。
像屋里少了件平时总会看一眼的东西。
她微微蹙眉,对这瞬间的失神感到不悦。
这点微不足道的习惯,不该扰乱她的心绪。
洛倾雪霍然起身,推开听雪阁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
后院不大,铺着白色砾石,修竹清幽。但这幽静此刻却让她有些憋闷。
秋水剑无声地出现在手中,剑光亮起,映照着她清冷的脸。
没有言语,剑随身动!
刹那间,清冷的剑气纵横而出,撕裂了庭院中静谧的空气!
她的身形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影,剑光如月华倾泻,又似寒星飞坠。
剑锋凌厉,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剑气卷起地上白砂,斩落片片竹叶。
这并非剑舞,而是将心中那点滞涩与烦闷,全都倾泻于剑上。
她想用这冰冷的剑意,斩断那不合时宜的“不习惯”,斩断云海上牵手的触感,和那句“莫要辜负了自己”的低语。
剑光暴涨,吞没她的身影。
院中只剩剑气嘶鸣与竹叶飘落之声。
她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寒冰世界里,心无旁骛,仿佛要将全部心神都燃于这一剑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带着关切和一丝犹豫的呼唤穿透了剑啸:
“洛师姐!”
剑光骤然一敛!
洛倾雪收势站定,秋水剑垂在身侧,剑尖还在轻颤。
她气息微促,额间见汗,几缕发丝贴在颊边。周身凌厉的剑气渐渐散去,她抬眼看向门口——冷月站在那儿,面露忧色。
“进来。”洛倾雪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喘息,但已恢复清冷。她收剑回鞘,转身步入阁内。
冷月跟上,恭敬地递上一叠卷宗:“师姐,这是你要的外围几个可疑据点的动向汇总。”
洛倾雪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心念微动,一道柔和的灵力涌出,稳稳地将那叠卷宗牵引过来,轻轻落在书案上。
她目光扫过卷宗,缓缓开口:
“嗯。这几日辛苦你了,还有云心司的诸位弟子。”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肯定。
“前些日子与血鸣宗贼人交手,损伤不小。”
“这几日大家又跟着我昼夜不停地查阅卷宗,排查线索,都耗尽了心力。”
她停顿了一下,做出了决定:“宗主已下令,后续关于血鸣宗的深入追查与统筹,暂时交由玄韶长老负责。
我们云心司负责的部分,压力会减轻许多。”她看向冷月:
“给参与核心调查的弟子们放个小假,让他们好好休整吧。”
冷月闻言,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点头道:
“是!师姐英明。大家确实都累坏了。不过……”
她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扫过那个空荡荡的案角,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
“师姐你也最辛苦。日夜操劳,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洛倾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随后看了一眼案头空荡荡的一角,在冷月关切的目光下似乎被放大了些。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冷月敏锐地捕捉到了师姐这个细微的动作和那一瞬间的沉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
“师姐……那清心草茶……以后,我替你准备吧?”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想要填补那份空缺的心意。
洛倾雪微微一怔,看向冷月,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随即化为更深的平静。
她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决断之意:
“谢谢你,冷月。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茶的事情……就算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下,恢复了平日的干练:
“休假的事尽快安排。血鸣宗那边也要继续盯着,安排弟子轮班值守,确保消息通畅。”
“明白,师姐!”
冷月肃然领命,知道师姐心意已决,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重归寂静。洛倾雪看了眼空着的杯位,利落地将案上卷宗收拢,挥手全部纳入储物戒。
没有丝毫耽搁,她推门而出,秋水剑再次出鞘。
身影化作流光径直朝云剑阁飞去,不曾回头。
云剑阁古朴的大门近在眼前。她按下门环,门扉开启。
殿内,父亲玄韶真人端坐主位,目光温和而深邃。
“倾雪见过父亲。”洛倾雪敛衽行礼,姿态恭谨。
“血鸣宗的那些卷宗我已带来。”
玄韶真人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略显清减却依旧挺秀的身姿上停留一瞬,温声道:
“辛苦了,倾雪。卷宗放下吧,我稍后会细看。”
他放下手中的玉简,脸上露出难得的、属于父亲的慈和笑容:
“来来,你母亲今日亲自下厨,备了一桌好菜。我们一家,许久未曾一起用饭了。”
偏厅里,温暖的灯光下,圆桌上果然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
母亲唐素琴正笑盈盈地布着碗筷,见到女儿,眼中满是疼爱与欣喜:
“雪儿快坐,汤羹还热着。”
家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父亲的谈笑,母亲的叮咛,桌上熟悉的饭菜热气……这些最简单的温暖,悄然抚平了她连日紧绷的心神,驱散了那份若有若无的孤寂。
席间,玄韶真人放下银箸,看向洛倾雪,语气转为郑重:
“倾雪,血鸣宗之事,后续便交予为父。你身上的担子,可以卸下一些了。”
他目光深邃,带着期许:
“如今,你最紧要之事,是潜心修炼,养精蓄锐。十年之期转瞬即至,‘千刃剑墟’……才是你真正的战场。”
听到“千刃剑墟”四个字,洛倾雪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眼中瞬间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所有的儿女情长、琐碎情绪,在这关乎道途、关乎宗门荣辱的至高试炼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是,父亲!”
“女儿明白!定当全力以赴,不负父亲与宗门所托!”
千刃剑墟,那是北境剑修心中至高无上的圣地,亦是修罗场!
百年一启,汇聚北境最顶尖的剑道天才,于无尽剑煞与古老传承中搏杀、磨砺、求存!
唯有最强者,方能脱颖而出,获得难以想象的机缘与认可!
这不仅是对她剑道的终极考验,更承载着净云宗的荣耀与未来!
餐毕,心中那点残留的微澜已彻底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对剑道的纯粹渴望与昂扬斗志。
洛倾雪独自来到云剑阁后山那个熟悉的练剑台。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清冷的银辉洒满石台。
她站在台子中央,缓缓拔出秋水剑,剑身映着月光,冰凉如水。
没有犹豫,剑光再起!
这一次,剑势再无之前的躁动。
每一剑都凝练、精准,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意!
剑光在月光下交织成一片寒星织就的网,凌厉、纯粹、直指大道!
她的身影在剑光中穿梭,与月华融为一体,心无旁骛,只有手中剑,心中道,以及对那十年之约的期待与必胜的信念!
剑啸破空,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