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皇宫。
长乐宫内殿。
云照歌正用一把小银勺,一勺一勺地喂着君夜离喝粥。
他刚刚在朝堂上演了一场耗费心神的雷霆之怒。
此刻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任由她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着自己。
“这一下,算是把郭家的脸皮,连同里子,都给扒干净了。”
君夜离咽下一口粥,淡淡地说着。
“我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母后那般失态。”
云照歌用丝帕擦了擦他的嘴角,神色却并无多少喜悦。
“狗急了会跳墙,更何况是执掌后宫数十年的太后。”她轻声说道。
“她今天丢了多大的脸,心中就积了多深的恨。”
“这恨意,不会冲着你去,只会加倍地发泄到我的身上。”
她很清楚,在郭太后眼中,自己就是那个蛊惑君主,动摇郭家根基的狐媚妖妃。
“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照歌的眼神,平静深邃,没有一丝波澜。
“刚好,我也没打算让她歇着。”
果然,不出云照歌所料。
此刻的慈宁宫,气氛已然降至冰点。
所有宫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啪!”
一只官窑粉彩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掌事孙姑姑的裙角,她却一动也不敢动。
郭太后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
今日在金銮殿上的一跪,将她数十年来的尊严,碾得粉碎!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人!那个云照歌!
若不是她在背后蛊惑皇帝,君夜离怎会如此!
“好,很好!”
郭太后发出一声森然的冷笑。
“她不是会耍手段吗?她不是觉得有皇帝护着,就能在后宫横着走吗?”
“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横!”
“传哀家懿旨,”郭太后坐回凤椅,声音冰冷。
“就说哀家看贵妃娘娘照顾陛下辛苦,特从慈宁宫里,挑选四名最得力、稳妥的宫女,送到长乐宫,为贵妃娘娘分忧。”
这四个人,名为伺候,实为监视,更是四把随时可以刺向云照歌的刀。
然而,郭太后永远不会知道。
在她自以为高明的计谋刚刚出口时,一张针对她本人的天罗地网,已经向她聚拢而来。
慈宁宫的一个角落里。
一名负责打理库房的小太监在听到太后发怒摔东西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因为手脚不干净,平日里没少受掌事孙姑姑的打骂。
此刻,他悄悄退了出去,熟门熟路地绕到一处假山后。
“怎么样?都听到了?”假山后,一个身影闪出,正是长乐宫的小栗子。
“听到了,”魏德搓着手,脸上是贪婪的笑容。
“太后要送四个人过去。栗子公公,您看我们之前说好的事……”
小栗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塞到他手里。
小栗子的声音压得很低,“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我们贵妃娘娘说了,她要的不是那四个人死,而是要太后,亲手处置了自己送出去的人!”
魏德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他用力点了点头。
“公公放心!奴才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当天下午,由孙姑姑亲自带领,四名精心挑选的宫女便被送到了长乐宫。
为首的一人,名叫翠燕,是孙姑姑的远房侄女。
平日里在慈宁宫最是嚣张跋扈,也是太后的心腹之一。
“奴婢等,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翠燕领着人,行了个不情不愿的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云照歌仿佛没有看到她们的无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亲自从榻上走下。
“快起来吧。”她对春禾说道。
“春禾,这几位是太后娘娘派来帮衬我们的,你快去,把东厢那几间最好的屋子收拾出来,千万不可怠慢了。”
这番客气,反倒让翠燕等人一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接下来的两天,长乐宫风平浪静。
翠燕四人什么活都不用干,每日只是在宫里闲逛。
她们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盯着长乐宫的每一个角落,监视着每一个人的举动。
云照歌对此视而不见,每日依旧是研究医书,或是陪着君夜离说话,仿佛真的只是多了四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这份平静,让翠燕感到一丝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第三日,深夜。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慈宁宫的库房。
魏德熟练地撬开一口上了锁的大箱子。
里面摆放着的是一整套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东海珍珠头面。
那是东海郡守上个月才进贡给太后的寿礼,价值连城。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还是按照小栗子的吩咐,从最显眼的地方,取下了一枚珍珠。
做完这一切,他将一切复原,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直奔长乐宫的东厢。
此刻,翠燕四人早已熟睡。
魏德用一根浸了迷药的细竹管,对着窗户缝隙轻轻一吹,随即撬开门锁,溜了进去。
他将那枚珍珠,小心翼翼地塞进了翠燕枕头下的一个荷包里。
做完这一切,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整个慈宁宫,被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宁静。
“不好了!太后娘娘!库房里的东海珍珠头面…被盗了!”
郭太后正在梳妆,闻言手一抖,名贵的青黛直接在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痕。
“你说什么?!”她猛地站起身。
那套头面可是她的心头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她的慈宁宫里发生盗窃,这是对她的奇耻大辱。
“查!给哀家彻查!”
“就是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也要把那个该死的盗贼给哀家揪出来!哀家要将他千刀万剐!”
郭太后发出了疯狂的咆哮。
慈宁宫上下,顿时乱成一团。
而就在此时,长乐宫的掌事太监小栗子,却领着两个人,求见太后。
“奴才小栗子,给太后娘娘请安。”
小栗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启禀太后,我们贵妃娘娘……有件要事相告。”
他身后,两名鹰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正是慈宁宫的库房太监魏德。
郭太后看到魏德,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回太后娘娘,”小栗子不卑不亢地说道。
“今早,此人鬼鬼祟祟地在长乐宫东厢外探头探脑,被我们的人当场拿下。”
“我们贵妃娘娘心善,本想直接交给内务府处置,可此人却招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小栗子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他说,是奉了您派到长乐宫的翠燕姑娘的指使,去您的库房里,偷了东海珍珠头面!”
此话一出,满殿死寂!
郭太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魏德。
魏德早已被鹰一“悉心教导”过,此刻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太后娘娘饶命啊!都是翠燕姑姑指使奴才的!”
“她说…她说您派她们去长乐宫,就是为了找机会拿捏贵妃娘娘的把柄,可贵妃娘娘滴水不漏,她们无从下手。”
“这才…这才想出这么个栽赃陷害的毒计,那珍珠,现在就在她的荷包里!”
“血口喷人!”孙姑姑尖声叫道。
“翠燕是我的侄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哦?是吗?”
小栗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高高举起。
“这是从翠燕姑娘枕下搜出来的,里面正好有一颗珍珠,是不是赃物,还请太后娘娘派人一验便知,”
郭太后的已经不能用难看来说明了。
她派去的人,偷了自己的东西,准备栽赃给云照歌。
结果,反被云照歌的人抓了个正着,连人带赃,送回了她的面前。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她的脸皮,狠狠地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碾个粉碎!
“把那个贱人给哀家带上来!”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很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翠燕,被禁军统领周通亲自押了上来。
她一看到这阵仗,腿都软了。
当那颗珍珠从她的荷包里被当众搜出,又与被盗的头面完美地对上时,她彻底崩溃了。
“不是我!太后娘娘!不是我啊!是他们陷害我!”翠燕疯狂地哭喊着。
但此刻,在铁证面前,她的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在郭太后看来,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
是她自己的人,为了争功,愚蠢地搞砸了一切,还让她沦为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堵上她的嘴!”
郭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还有那三个!一并给哀家拖下去!杖毙!统统杖毙!”
“至于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她的目光转向魏德,“也一并拖出去!”
看着被拖走时,翠燕那怨毒而不解的眼神,郭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小栗子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随即恭敬地行礼告退。
这一日,慈宁宫的杖打声,响彻了半个后宫。
长乐宫内,君夜离听着春禾的汇报,忍不住笑出了声。
“经此一役,慈宁宫里的人,怕是人人自危,再不敢轻易为她卖命了。”
云照歌为他盖好被子,神色平静。
“这还不够。”
她看着窗外,目光深远。
“我要的,不只是让她众叛亲离。我还要斩断她在朝堂上,最后一根臂膀。”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名字。
——郭家的顶梁柱,当朝丞相,郭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