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里,拓拔可心吃得眉开眼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和不安。
君夜离没有动筷。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的云照歌身上。
他拿起温热的湿布,仔细擦拭着云照歌手指。
那动作,专注而温柔。
云照歌也由着他。
她含笑看着对面吃得不亦乐乎的北狄公主,偶尔为她添上一杯解腻的酸梅汤。
一时间,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拓拔可心大快朵颐的声音和偶尔的杯盏轻响。
气氛温馨得不像话。
一顿饭吃完,拓拔可心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云妃姐姐。”
她站起身,第一次如此称呼云照歌。
“我吃饱了,这是我来北临后,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
云照歌也站起身。
“喜欢就好。”
她柔声说道。
“以后想吃了,随时可以过来。”
拓拔可心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她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位气场强大的帝王。
鼓起勇气说道。
“陛下,也谢谢你。”
君夜离的目光从云照歌的脸上移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不必。”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拓拔可心已经不再感到畏惧。
她知道,这个男人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他想想给的人。
云照歌亲自将拓拔可心送到了殿外。
晚风微凉,吹拂着两人的衣袂。
“云妃姐姐。”
拓拔可心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你是个好人。”
“你放心,以后,但凡有需要我拓拔可心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在这宫里,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可以当你的眼睛和耳朵。”
“那个太后老妖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听到她这番质朴又真诚的话,云照歌心中一暖。
“好。”
她微笑着应下。
“你也多保重。”
拓拔可心咧嘴一笑。
“我晓得!”
她挥了挥手,转身带着自己的侍女,步履轻快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云照歌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脸上的笑意久久未散。
一件温暖的披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她回头。
对上了君夜离那双盛满了担忧和宠溺的眼眸。
“夜深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
“别着凉。”
他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转身回了殿内。
宫人们早已悄无声息地将残羹撤下,换上了新沏的热茶。
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君夜离拉着云照歌,在软榻上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温暖着她微凉的指尖。
云照歌靠在他的肩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太后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她轻声问道。
君夜离握着她的手,力道紧了紧。
“还能有什么动静。”
“无非是串联朝臣,安插眼线,或者,想着怎么给你我下套。”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慈宁宫的那位,是越来越坐不住了。”
云照歌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
“把手伸出来。”
她忽然说道。
君夜离一怔,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云照歌伸出两根纤白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君夜离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许久。
云照歌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浅笑。
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
“如何?”
君夜离忍不住开口问。
云照歌没有立刻回答。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摊开。
他的脉象,沉稳而有力,如同蛰伏的巨龙,再无之前那种时而狂躁时而虚浮的紊乱。
情丝蛊那股阴寒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
它被压制住了。
像一条冬眠的蛇,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体内的情丝蛊,已经彻底沉睡了。”
“只要不再有新的引子去刻意催动它,现在的你,与常人无异。”
君夜离的黑眸,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与常人无异。
这四个字,对他而言,是何等的奢侈。
这些年,他被这诡异的蛊毒折磨得痛不欲生。
每次发作,都如同坠入九幽寒狱,神智被焚烧,理智被撕裂。
他必须耗费巨大的心神,才能压制住那股毁灭一切的暴虐冲动。
如今,这片挥之不去的阴霾,终于散了。
“照歌…”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沙哑。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
云照歌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以血为引的法子吗?”
君夜离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显苍白一些,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
“这半个月来,朕用的膳食里…”
云照歌没有否认。
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嗯。”
“我每日取了一滴心头血,混在你的膳食里。”
“情丝蛊,至阴至邪,我的心头血有抑制它的作用。”
“这血,是引,也是药。”
即使君夜离早已见过了那个残忍的画面,但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他心疼不已。
心头血,是性命交关的东西,
每日一滴,整整半个月,
她…她怎么敢!
“胡闹!”
君夜离猛地站起身,第一次对她用了如此严厉的语气。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心疼,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他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人,竟然背着他,对自己下了这样的狠手!
“谁准你这样做的!”
他低吼道,双目赤红。
云照歌却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仰头看着他。
“除了这个法子,没有别的办法能这么快压制它。”
“君夜离,你听着。”
“我云照歌的男人,不能被区区一个小虫子操控。”
“你的身体,你的神智,都只能属于你自己,和我。”
她的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了君夜离的心上。
他胸中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翻江倒海的心疼和无尽的爱意。
他走上前,一把将她从软榻上打横抱起,紧紧地箍在怀里。
那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你这个傻子……”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能这么傻……”
“以后,不准了。”
“再也不准了。”
“听到没有!”
云照歌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透过衣衫传来的体温。
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好。”
她轻声应着。
“我答应你。”
君夜离抱着她,久久没有松手。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她,却又气她为了自己,如此不爱惜她的身体。
这种矛盾而激烈的情感,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
怀里的人,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温存。
君夜离的身子微微一楞。
中秋。
宫宴。
“太后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云照歌的声音,冷了下来。
君夜离冷哼一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朕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云照歌从他怀里微微直起身子,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不。”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不能总是被动防守。”
“千日防贼,总有疏漏的时候。”
“这次,我要让她也尝尝,什么叫寝食难安。”
君夜离的凤眸微微眯起。
“你想怎么做?”
云照歌的唇角微勾。
“太后最在意的,无非是她手中的权,和你的命。”
“她既然那么喜欢在宫宴上动手脚,那我们,就给她一个最好的机会。”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最近,新得了一味香料。”
“此香无色无味,遇热则散,不会被人察觉。”
“它本身无毒。”
“但若与酒相撞,便会化作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素。”
“这种幻觉,会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陛下,你说。”
“如果让太后在群臣面前,将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全都亲口说出来,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君夜离微微一笑。
这才是他的歌儿。
冷静,强大,睚眦必报。
“这饵很好,但如何确保,她一定会接触到这两种东西?”
云照歌笑了。
那笑容,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罂粟,美丽而致命。
“这就需要一个足够诱人的‘饵’了。”
“一个让她觉得,只要这一次成功,就能彻底扳倒我的饵。”
“而这个饵,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