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娘的鸳鸯,老天爷,这是什么天杀的孽障。”奶嬷嬷从小厮手里夺过扫帚,追上去,“别人是胖,你是肥,脑子都能榨出几斤肥油来。”
奶嬷嬷的架势骇人,刘彩霞抱头鼠窜。
就在众人以为闹剧结束时,游廊尽头的管家终于忍不住出声,“老爷。”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被郁郁葱葱遮掩的游廊尽头,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头戴金冠,身披墨色八爪蟒袍,脚蹬金丝云纹靴。
三十多岁,眉宇冷峭,面部线条冷锐凌厉。
虽面带风霜之色,但肩背挺阔,腰间玉带悬着一把古朴短剑,更显英武刚毅。
“王爷。”
陈祈正一惊,忙迎了上去。
王爷?
凉州的王爷,镇北王陆淮安!
皇室贵胄,少年成名,一生戎马,升入漠北,远遁鞑靼,雪国耻,展雄风,功勋卓着。
可这样的人,却孑然一身,最终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想到书中他的结局,一阵唏嘘。
镇北王直直越过他,走到小厮跟前,拿起他手中的画。
浓重的睫毛半垂,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声音低沉冷冽,“这画从何而来?”
字字冷如玄铁让人不寒而栗。
陈祈正这才偏头去看画像,霎时眸心剧颤,面色煞白。
是啊,这画从何而来?
又是何人换了画?
府中是否有内应?
朝中浸淫多年,不免想的更多。
胸中翻江倒海,怀疑不解,猜忌恐惧。
战神的威势如同泰山压顶,不等他想明白,额头就已渗出层层密密的冷汗。
“陈老大人!”
镇北王的声音忽然变得危险,府中下人立马跪伏一片,瑟瑟发抖。
陈祈正保持躬身姿势,不敢抬头,头顶的视线如鹰隼般,仿佛要把他看穿。
顶着压力,开口:“下官不知!”
他的实话,镇北王显然不信。
抬了抬手,黑甲亲卫迅速清场,安心等人也被带离,几人又重新回到了陈泠的院子。
安心大惊,只是画片而已,不至于吧?
这镇北王正直过头了吧?
但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镇北王怎知画不对?
镇北王见过她?
若是没有,那只有另外一个可能,画中人根本不是她?
“陈——祈——正!”
镇北王直呼其名,声音冷的像冰,“你可知欺瞒本王的下场?”
陈祈正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王爷明鉴,下官绝无半句虚言。”
此时他比谁都想知道这画从何而来,又为何在他府上?
可画是从书房拿来的,全程都是他府里的人,让他的话毫无可信度,让他辩无可辩。
镇北王收起画,缓步上前,靴尖几乎碰到了陈祈正的膝盖,“这画你可识得?”
他先前从未见过此画,却说不出不识。
只因画中之人太熟悉,更熟悉的是画工。
这画正是出自镇北王之手,而画中人则是已故的毓皇贵妃。
一个小叔,一个皇嫂。
陈祈正面色如土,半晌才道:“老臣已老年昏花,脑子不甚清明, 许多事看不见听不见也记不得了。”
“哼,本王看你是人老成精。”镇北王那双如深渊的眸子盯着他,“陈祈正,此画从何而来?你又意欲何为,回答本王。”
陈祈正僵在那里,舌头开始发直:“王爷明察,老臣当真不知。”
“看来陈大人对致仕还是心有不甘呐。”
“老臣不敢!”
“想回京?本王这个垫脚石脚感如何,够结实吗?”
话落,陈祈正就听的剑利出鞘的声音,下一瞬,那柄短剑贴着膝盖插进地里。
随着剑柄的震颤,破空声嗡鸣声不断。
“老臣不敢,王爷明察!”
陈祈正以头杵地,汗透衣衫。
“好的很!”镇北王突然厉喝,周遭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来人,给本王封了陈府,没有本王的命令,一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是!”
陈祈正无措之时,侍卫匆匆来报。
“王爷,陈泠公子求见!”
镇北王诧异,陈祈正的小孙子,不是快死了吗?
陈祈正又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一个,慌忙请罪,“王爷,泠儿年幼,又身患重病,神志不清,王爷不必理会。”
镇北王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惊慌不安。
自始至终,陈祈正虽怕却并未慌,画的事或许他确不知情,所以不怕查。
而一个陈家得私生子,非嫡非庶的孙子,却让他方寸大乱。
镇本王勾了勾唇,冷声开口,“带他来见本王。”
“王爷,泠儿身患顽疾,病体愁容,实在不宜见人,且王爷千金贵体,恐冲撞了王爷,还请……”
“无妨,本王上阵杀敌,别说病体,尸体都见过无数,岂在意这些。”
说完不给陈祈正拒绝的机会,“听闻陈大人雅好收藏,收集不少孤本典籍,刚好本王想去拜读一二,带陈小公子去书房。”
陈祈正心头一跳,胸前贴身之处,仿若遭了烙刑。
“带路!”
两个字,不容置喙。
陈祈正只能引着镇北王去书房。
他能感觉到身后镇北王的目光如山一样,压的他喘不过气。
书房内。
镇北王步调从容闲适,眼睛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室内。
“书房简陋,王爷莫要见怪,王爷请上坐。”
镇北王并未落座,径直走到书架前,随意的翻看着。
陈祈正不敢多言,一时之间书房内只有镇北王翻书的声音。
终于,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哎,慢点,小心伤口裂开,再缝一次,费用得另结啊。”
清脆的女声带着不耐。
亲卫接过陈泠。
“闲杂人等离开!”
“我是他的主管大夫,他刚做完手术,万一出事,算谁的?”
“休要多言,速速离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要动手之时,陈祈正匆匆走出书房,“泠儿,你……简直是胡闹?”
满腔怒气在看到陈泠疼的一身冷汗,却强撑着喊出那声“祖父”后,消散了大半。
“进来!”
镇北王像催命的阎罗,纵有心叮嘱几句,陈祈正也只能咽回去。
看着被病痛折磨的孱弱不堪,瘦骨嶙峋的几乎脱了像的孙子,陈祈正心中微定。
陈祈正从下人手中接过陈泠,搀扶着他进了书房。
“速速离开!”
安心再次被撵,让她很不爽。
“我是大夫,陈泠是我的病患,我要对他负责到底,万一死了,影响我的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