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柳娘子瞬间身子僵住,一动不敢动。
“她腕子上可带着你儿子亲手打造的赤金双金钏,不信?何不现在就捋起她的袖子,让大伙儿开开眼?”
此言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钱家老太太头顶!她猛地转头,充血的老眼死死盯住柳娘子手腕上。
柳娘子那满是挑衅得意的眸子里,此时只剩惊慌失措与恐惧。
“哎呀,婆媳见面激动到发抖,看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分……柳娘子确实不错,比我强,我呢……旧寡,她呀……新丧,夫君的位置还热乎着,跟你儿子确实般配,你们才是真的‘门当户对’”。
“只是,听说你儿子为她打造的那对赤金金钏,啧啧,那分量,那成色,怕是把你钱家的老底都掏空了吧?”
“好哇!原来是你这骚蹄子!吸我钱家血的狐媚子!”钱老太太如疯虎般扑向柳娘子。钱小妹亦如梦初醒,想起哥哥贴补外人的银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发泄在柳娘子身上,尖叫着“还我家银子!”也加入了战团。
三个女人顿时撕扯在一处,钗环散落,鬓发散乱,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反应过来的钱心之左支右绌,想要阻拦,却被老娘和妹妹的指甲抓得满脸开花,狼狈不堪。
这一场泼天闹剧,可谓鸡飞狗跳,丑态百出,将钱家的脸面彻底踩进了泥泞里。
芙蓉独立阶前,冷眼瞧着这由她亲手点燃的混乱与厮打,胸中积郁多年的怨气,终化作唇边一抹冰寒刺骨却又畅快淋漓的笑意。
“金簪已物归原主,钱心之你若还胡搅蛮缠,咱们就公堂见!”
芙蓉转身关门,将门外的纷扰隔绝在外,从后门找到牙人,迅速把珍宝阁抵了出去,收拾好东西,在天黑之前赶回凉州。
安澜院。
安心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楚字玉牌。
无双知她昨夜未睡好,特意点了檀香,让她安定心神。
下首,一个青衣婢女垂手恭立,正低声禀报着芙蓉如何与钱家周旋、最终干净利落地了断旧债、转卖珍宝阁的经过。
青衣婢女真是掌掴钱家老太太的那个。
“……那钱家老泼皮起初还欲纠缠,言语颇多不堪,甚至想去衙门告状,倒打一耙,芙蓉直接揭了她们的老底……”婢女口齿清晰,将芙蓉如何借势、如何应对、如何快刀斩乱麻的细节绘声绘色的说了。
安心听着,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这芙蓉,果然是个明白人。昔日恩爱情浓时能同甘,一朝情断,面对旧情人也能如此当断则断,毫不拖泥带水,在这个时代,这份心性,简直是凤毛麟角。
“知道了,下去领赏吧。”
安心声音清越,听不出过多情绪。
青衣婢女在心下忐忑,她……说的不够精彩吗?
这位新主子的脾气,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时而温柔,时而冷若寒冰。
但不敢停留,躬身退下。
片刻后,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是婢女通传:“小姐,芙蓉求见。”
“让她进来。”
珠帘轻响,一道素净的身影低垂着头,缓缓步入。
眼前的芙蓉,已褪尽了昔日的华服丽饰,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裙,头上未簪钗环,只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了个髻。
脸上未施半点脂粉,显露出几分清丽却也带着些许憔悴的底色。她始终低垂着眼睫,视线始终落在自己的鞋尖上,姿态恭谨。
行至厅中,她双膝一曲,深深拜伏下去,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地面,“婢子芙蓉,叩见小姐。”
朴素,低调,洗尽铅华,眼眸低垂,行礼问安。
她将自己彻底摆在了“婢女”的位置上。
安心坐直了身子,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芙蓉身上,细细审视。
这份彻底的谦卑和摆正位置的姿态,无疑让她心中的满意度又攀升了一层。
此女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知恩图报的表象下,那份不甘人下的野心,如同埋在灰烬下的火星,虽被刻意掩盖,却逃不过安心的眼睛。
“起来吧。”安心声音平淡,“你能摆脱钱家,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必将功劳都归于我。”
芙蓉依言起身,却依旧垂首侍立,不敢平视。
安心本不想留下芙蓉,可想着回到京城,难免跟那些贵妇贵女交际,想到自己看的那些宫斗,宅斗剧,那手段\/心机层出不穷,栽赃嫁祸,散布谣言、勾结外力,制造陷阱一个个都赶上中东那些国家的智囊团了。
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够聪明、够狠、也够懂得隐藏的帮手,一把刀。
眼前的芙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这把刀,刀柄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刀刃永不朝向自己。
老话讲,养虎固然可能为患,但若能驯虎,其爪牙便是极大的助力。
关键在于,如何确保她的忠诚?如何让她明白背叛的代价?
就在安心心中权衡利弊,目光愈发深邃之际,芙蓉忽然再次跪下,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双手高举过头顶,奉至安心面前。
“小姐,此乃转卖珍宝阁所得四百两银票,请小姐收下。”
芙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安心眉梢微挑,明知故问:“哦?珍宝阁是你产业,所得银钱自当归你所有,为何给我?”
芙蓉摇头:“若非小姐援手那珍宝阁早已落入钱家之手,莫说四百两,只怕连一两银子也落不到婢子手中,婢子自身恐也难逃!此钱,本就因小姐之力才得以保全,婢子不敢居功,理应奉于小姐。此乃婢子一片诚心,望小姐明察!”
她在表忠心,她献上她最大诚意!
安心看着那高举的银票,又看看芙蓉眼中那份急切,片刻沉默,终于,安心缓缓伸出手,却不是去接那银票,而是轻轻执起了手边的茶盏,她揭开杯盖,拨了拨浮起的茶叶,“芙蓉,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个。”
认清现实,摆正身份的何止芙蓉一人,安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角色,哥哥不在身边,她就是大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