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碎雪粒子，打在教室窗户上沙沙响。林晚星抱着刚批改完的“星光小组”数学练习册，推开一楼空教室门时，看见七个孩子已经到了六个——李萌萌正低头给绿萝浇水，王浩宇在后排摆弄篮球，陈阳则盯着桌上的电脑编程书，连她进门都没抬头。
“还差谁没到？”林晚星把练习册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座位。刚问完，教室后门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粉色棉袄、扎着低马尾的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布书包，指尖冻得发红。
“抱歉林老师，我来晚了。”女生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头埋得快贴到胸口，“我妈让我洗完衣服再过来，所以……”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上周刚加入“星光小组”的初一一班学生小雅，班主任刘老师提过她的情况：父母在菜市场摆摊，家里还有个比她小五岁的弟弟，从小就被要求让着弟弟，学习用品总是捡弟弟剩下的，上次期中考试，语文只考了38分，作文题目《我的家人》，她只写了三句话，最后一句是“他们好像不需要我”。
“没事，快进来吧，外面冷。”林晚星走过去，伸手想帮她拂掉肩上的雪粒，却被小雅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林晚星的手僵在半空，很快又收回，笑着指了指李萌萌旁边的空位：“你就坐那里吧，萌萌带了热牛奶，你们可以一起喝。”
小雅点点头，小步走到座位旁，轻轻把布书包放在地上，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李萌萌立刻递过一盒热牛奶，她犹豫了几秒才接过，双手捧着牛奶盒，指尖轻轻摩挲着包装，却没打开喝——林晚星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肥皂沫，应该是刚才在家洗衣服时蹭的。
当天的小组活动是“分享最开心的一件事”。王浩宇率先举手，说上周跟爸爸去看了篮球比赛，爸爸还夸他投篮准；陈阳难得主动开口，说自己帮邻居修好了旧电脑，邻居给了他一袋橘子；李萌萌红着脸说，她画的小兔子被美术老师贴在了教室后面的展示墙上。
轮到小雅时，她沉默了很久，手指反复绞着棉袄下摆。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王浩宇忍不住小声催了句“你倒是说啊”，小雅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雅慌忙用袖子擦眼泪，声音带着哭腔，“我想不出来，好像没有开心的事。”
林晚星心里一紧，赶紧走过去蹲在她身边，递了张纸巾给她：“没关系，想不出来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想。”她抬头对其他孩子说：“要不咱们先做数学游戏，等会儿再聊开心的事，好不好？”
孩子们都点点头，王浩宇还小声跟小雅说了句“抱歉”。林晚星陪着小雅坐了一会儿，等她情绪平复些，才轻声问：“刚才在家里洗衣服，洗了很久吗？”
小雅点点头，声音依旧很小：“洗了弟弟的校服，还有爸妈的外套，一共八件，用手洗的，洗衣机坏了，爸妈说修要花钱，让我手洗。”
“那你写完作业了吗？”林晚星又问。
小雅的头埋得更低了：“还没，弟弟说要让我陪他玩积木，不然他就哭，爸妈就让我先陪他玩，作业等晚上再写。”
林晚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妈妈还在，爸爸重男轻女，总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出来打工”，每次她想买新书包，爸爸都会说“你哥的旧书包还能用，别浪费钱”。有一次她考了全班第一，想跟爸爸分享，却看见爸爸把刚买的游戏机递给哥哥，笑着说“我儿子真厉害，这次考及格了就有奖励”，而她的成绩单，被爸爸随手扔在了桌上，连看都没看一眼。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总是小心翼翼地活着，怕惹爸爸生气，怕被家人忽视，甚至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直到后来妈妈偷偷攒钱供她读书，告诉她“星星，你一点都不比哥哥差，你要好好读书，走出这里”，她才慢慢找回自信。
“小雅，”林晚星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忍不住攥紧了些，“你喜欢读书吗？”
小雅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亮了一下：“喜欢。我想知道为什么月亮会跟着人走，想知道课文里写的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爸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等我初中毕业，就让我去菜市场帮他们摆摊，或者去工厂打工，赚钱给弟弟读书。”
“他们说得不对。”林晚星的声音很坚定，“女孩子也可以有自己的梦想，可以去看大海，去知道月亮为什么跟着人走，读书不是男孩子的专利，你想读书，就有权利读下去。”
小雅愣愣地看着林晚星，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一丝委屈和期待：“真的吗？可是爸妈不会同意的，他们总说弟弟才是家里的希望。”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林晚星帮她擦了擦眼泪，“以后你要是有不会的题目，随时可以问我；要是在家没时间写作业，就来学校找我，我陪你一起写；要是爸妈不同意你读书，我也可以跟他们聊聊，让他们知道你有多优秀。”
小雅看着林晚星，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那天的小组活动结束后，林晚星特意跟小雅一起走回家。路上，小雅说她最喜欢语文，尤其是课文里的诗歌，她还背了一段给林晚星听，声音虽然小，却很认真，每一个字都念得很准。
“小雅，你背得真好。”林晚星由衷地夸赞，“你看，你这么厉害，要是不读书，多可惜啊。”
小雅笑了笑，这是林晚星第一次看见她笑，嘴角浅浅的，像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走到菜市场门口时，小雅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林老师，我弟弟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每次爸妈都会给他买，我从来没吃过。”
林晚星心里一酸，拉着小雅走到摊位前，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她一串：“拿着吃吧，甜的。”
小雅摇摇头，把糖葫芦推回去：“我不能要，爸妈知道了会说我的。”
“没事，这是老师给你的奖励，奖励你今天勇敢地跟我说话。”林晚星把糖葫芦塞到她手里，“你要是怕爸妈说，就趁回家前吃完，或者跟弟弟分着吃。”
小雅犹豫了一下，接过糖葫芦，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甜。”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林晚星心里却有些难受。一串糖葫芦，对别的孩子来说可能是很平常的零食，对小雅来说，却成了难得的奖励。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偷偷给她买冰棍，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吃，生怕被爸爸发现。那时候她就发誓，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让所有像她一样被忽视的女孩子，都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回到家，林晚星把小雅的情况跟江哲说了。江哲正在整理“启智”培训机构的寒假课程表，听她说完，停下手中的笔，皱着眉头说：“怎么还有这样的家长？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可以很优秀啊。”
“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林晚星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橘子，却没胃口吃，“那时候我爸爸也重男轻女，总觉得我不如哥哥，要不是妈妈偷偷供我读书，我可能早就辍学了。现在小雅遇到了跟我一样的问题，我想帮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的爸妈改变想法。”
江哲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别着急，咱们可以一步一步来。首先，咱们要让小雅知道，她是优秀的，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梦想；然后，咱们可以找机会跟她的爸妈聊聊，让他们看看小雅的进步，让他们知道女孩子读书也是有用的；要是他们还是不同意，咱们可以找学校帮忙，或者联系社区的志愿者，总能想到办法的。”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对了，‘启智’寒假要开一个语文兴趣班，专门教诗歌和写作，我可以给小雅留一个名额，免费让她来上课。这样她不仅能学到知识，还能认识更多喜欢语文的朋友，慢慢变得自信起来。”
林晚星抬起头，看着江哲，心里暖暖的：“真的吗？那太好了！小雅肯定会很开心的。”
“当然是真的。”江哲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想帮小雅，我肯定支持你。咱们以前一起克服了那么多困难，这次也一样，一定能帮小雅实现她的梦想。”
第二天，林晚星把“启智”寒假语文兴趣班的事告诉了小雅。小雅刚开始还不敢相信，反复问：“林老师，真的可以免费去吗？我爸妈不会同意的。”
“放心吧，我会跟你爸妈说的。”林晚星笑着说，“而且这个兴趣班是专门教诗歌和写作的，你不是喜欢语文吗？去了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在林晚星的劝说下，小雅的爸妈终于同意让她去上兴趣班。寒假开始后，每天早上，林晚星都会绕路去接小雅，然后一起去“启智”培训机构。江哲特意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语文老师，给小雅和其他几个孩子上课。小雅学得很认真，每次上课都会记满满一本笔记，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会主动问老师。
有一次，语文老师让大家写一首关于“梦想”的诗，小雅写的诗里有这样一句：“我的梦想是变成一只小鸟，能飞到有大海的地方，能读到很多很多书，不用再洗弟弟的校服。”老师把这首诗念给大家听，林晚星坐在教室后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小雅的梦想很简单，却也很艰难，她一定要帮小雅实现这个梦想。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启智”培训机构举办了一场诗歌朗诵会，小雅也报名参加了。她穿着林晚星给她买的新裙子，站在台上，声音虽然还有些小，却很坚定地朗诵了自己写的诗。台下，小雅的爸妈也来了，看着台上的女儿，他们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和愧疚。
朗诵会结束后，小雅的妈妈拉着林晚星的手，哽咽着说：“林老师，谢谢你。以前我们总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忽略了小雅的感受，现在才知道，小雅这么优秀，我们对不起她。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让她辍学了，我们会支持她读书，让她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小雅的爸爸也在一旁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林老师，是我们错了。以后我们会多关心小雅，给她买新书包，让她跟弟弟一样，有自己的学习用品。”
小雅站在旁边，看着爸妈，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谢谢爸妈，谢谢林老师。”
林晚星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欣慰。她知道，小雅的生活终于要开始改变了，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活着，再也不用被家人忽视了。
开学后，小雅的变化越来越大。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课堂上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课后还会帮其他同学补习语文；她的成绩也进步得很快，期中考试语文考了82分，数学也考了75分，班主任刘老师在班里表扬了她，说她是“进步最大的学生”。
“星光小组”的活动上，小雅也变得开朗起来。她会跟李萌萌一起讨论画画技巧，会跟王浩宇一起聊篮球比赛，还会跟陈阳一起探讨电脑编程。有一次，林晚星问大家“现在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小雅笑着说：“我最开心的事是，爸妈现在会给我买新书包了，还会陪我一起读书，弟弟也不再跟我抢东西了，他说要跟我一起考大学。”
看着小雅开心的样子，林晚星想起了自己。当年妈妈也是这样，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支持她读书，让她从一个自卑的小女孩，变成了一名人民教师。现在，她也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了像她一样的小雅，让小雅也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晚上回家，林晚星把小雅的进步跟江哲说了，还拿出小雅写的新诗歌给他看：“你看，小雅现在写的诗越来越好了，她还说以后想当一名作家，写很多很多关于女孩子的故事，让更多人知道女孩子也可以很优秀。”
江哲接过诗歌，认真地读着，笑着说：“真好，小雅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你也很棒，用自己的经历和力量，帮助了她。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
林晚星靠在江哲的怀里，心里暖暖的。她知道，在帮助小雅的路上，她不仅帮小雅实现了梦想，也让自己更加坚定了作为一名教师的责任。她想起自己刚当老师时说过的话：“我要让每个孩子都能感受到爱和温暖，让每个孩子都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现在，她做到了，而且她会一直做下去，帮助更多像小雅一样的孩子，让他们都能像星星一样，发出属于自己的光亮。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雅在林晚星的帮助下，越来越优秀。她不仅成绩优异，还在学校的作文比赛中获得了一等奖，她写的作文《我的老师》里，有这样一句话：“林老师就像妈妈一样，她让我知道，我不是多余的，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梦想，我也可以很优秀。”
林晚星看到这篇作文时，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也是她作为一名教师最幸福的时刻。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鼓励她，支持她，现在她也成了别人的“妈妈”，用自己的爱和温暖，照亮了另一个女孩的人生。
她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小雅一定会越来越优秀，会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作家，写很多很多关于女孩子的故事；而她，也会继续坚守在教师的岗位上，帮助更多像小雅一样的孩子，让他们都能感受到爱和温暖，都能勇敢地追求自己的梦想，让每个孩子都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亮，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