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城头变换的王旗,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其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陈盛全、吴广德联军吞并汝南王势力的消息,伴随着逃亡者、商旅和各方细作的脚步,迅速传遍了周边乃至更遥远的势力耳中。
楚地,江陵城。
楚王赵琛相较于其他诸王,更偏重于商贸,治下相对富庶安宁。然而,汝南陷落的消息传来,如同一声惊雷,震碎了江陵城的平静。
楚王府邸,议事厅内气氛凝重。楚王赵琛端坐主位,眉头紧锁,他年约四旬,面容儒雅,但此刻眼中却满是忧色。麾下文武分列两侧,皆面带惊容。
“消息确凿?”赵琛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一名负责情报的幕僚躬身道:“王爷,千真万确!汝南城已于五日前被攻破,赵渊被俘,孙铭战死,袁、许等家或降或亡。陈盛全、吴广德所部正在城中大肆劫掠,整顿军备。”
“陈盛全……吴广德……”赵琛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一介流寇,一介盐枭,竟能攻破汝南坚城……看来,我们都小觑了这伙贼人。”
另一名武将出列,声音洪亮:“王爷!汝南乃我楚地北面屏障,如今落入此等凶徒之手,犹如利刃悬顶!末将请命,即刻率兵北上,加强边境防御,绝不能让贼军踏入我楚地一步!”
“李将军所言甚是!”又有文官附和,“贼军新胜,气焰嚣张,且缴获汝南钱粮军械,实力大涨,必不甘于困守一城。其若南下,首当其冲便是我楚地!必须早作防范!”
厅内众人议论纷纷,大多主张强硬应对,加强军备。
此时,一位一直沉默的老臣,楚王的重要谋士苏晏,缓缓开口:“王爷,诸位同僚,贼势正盛,锐气难当。且观其用兵,吴广德此人,狠辣诡谲,非一味莽撞之徒。我军若仓促北上,与其硬碰,即便能胜,亦恐损失惨重,徒令他人得利。”
他顿了顿,看向赵琛:“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其一,立刻派遣得力干将,率精兵强将驻守北境各关隘,尤其是义阳三关,深沟高垒,多备守城器械,以防不测。其二,广派哨探,严密监视汝南方向贼军动向。其三,可尝试与山南东道周恒联络,陈明利害,若能与之结盟,共御强敌,则我北境压力可大为缓解。”
赵琛听罢,微微颔首,苏晏的建议老成持重,更合他心意。他并不想立刻与这伙凶悍的流寇全面开战。
“苏先生所言有理。”赵琛最终决断,“即刻传令:擢升镇北将军李敢为北境都督,总领义阳、随州等地军务,率两万兵马即刻北上布防!各地郡兵加紧操练,征调粮草,以备军用。另,派使者前往襄阳,面见周恒,示以盟好之意。”
命令下达,楚地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为战争做准备。原本歌舞升平的江陵城,也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市井之间,关于汝南惨状和联军凶残的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山南东道,襄阳城。
节度使周恒同样收到了紧急军报。他年约五旬,执掌山南东道多年,性格沉稳,以保境安民为首要。看着绢帛上的消息,他眉头深锁。
“陈吴联军……竟成了气候。”他放下军报,对身旁的心腹将领叹道,“汝南一失,东南局势大变。此二人,虎狼之性,绝非安分守己之辈。”
“节帅,楚王使者已至城外,请求拜见。”亲兵入内禀报。
周恒沉吟片刻:“请进来吧。”
他知道楚王的来意。陈吴联军就像一把抵在楚地和山南东道腰眼上的尖刀,谁都无法独善其身。是联手抗敌,还是各自为战,或者……另有所图?他需要仔细权衡。与楚王结盟,固然能增强实力,但也意味着将直接卷入与陈吴联军的冲突。而陈吴联军刚刚大胜,士气正旺,绝非易与之敌。
与此同时,汝南城内。
初步的混乱之后,一种粗糙而残酷的新秩序正在建立。陈盛全忙着整军、享乐,将王府库藏的美酒、珍宝和女眷大肆赏赐给有功将领,进一步收买人心。吴广德则更专注于实际事务:清点府库、整编降卒、修复部分城防,并派出大量斥候,探听楚地和山南东道的反应。
“楚王赵琛,已派李敢率兵两万北上,驻守义阳三关。”吴广德看着最新送回的情报,对陈盛全道,“反应不慢,但看来是想先稳住防线,并未打算立刻与我们决战。”
陈盛全嗤笑一声:“怂包!老子要是他,直接就打过来了!”
吴广德独眼闪烁:“他若直接打来,反倒好办。如今他采取守势,深沟高垒,我们若强攻,代价太大。而且,山南周恒态度不明,是个变数。”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汝南以东、淮河以南的大片区域:“楚地富庶,但兵力分散。其北境防线虽固,但漫长的边境,总有薄弱之处。我们不必急着去啃硬骨头。”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传令下去,加紧操练水师。楚地水网密布,正是我水军发挥之时。待时机成熟,或可绕开其北面防线,沿淮水东进,直插其腹地!届时,看他赵琛还能不能稳坐江陵!”
狼烟已然东望,楚地风声鹤唳。陈吴联军这头新生的猛兽,在消化完汝南的战利品后,其贪婪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为富庶、也似乎更“软弱”的楚地。东南之地的战火,非但没有因为汝南的陷落而熄灭,反而因为新的势力平衡被打破,即将燃向更广阔的区域。天下这盘乱局,因东南剧变,再添无穷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