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他厉令百官严惩西方之极,做出了同曾经苏尔特尔一样的事情。
凡不法者,无论偷盗欺瞒,无论徇私伤人,但有罪,便斩头于国门之外。
这种行为一连持续了三月之久,方圆一万两千里地域内,良善之民纷纷拍手称快,而枉法之徒则噤若寒蝉。
蓐收的唇角也慢慢挂上了笑容,他觉着只要如此继续下去,终有一日,这片广阔土地会成为最富庶安康的国度。
但当蓐收接到案卷汇总的报告时,却愣在了自己房间里。
西方之极的犯罪率确实有如他所想的大范围下降,但三月之内死去的良善之辈却比起以往更多了数倍。
城外埋尸的乱坟岗上,新的一座座土包不断隆起,眼看就要放不下了。
不少奸恶之辈原本只是贪图财色,却在冲动枉法后,为了防止罪行败露,索性丧心病狂地将受害人杀人灭口,以至于每日都会有横死之人曝尸街头巷尾。
手中紧握的竹简“啪嗒”一声落地,蓐收面色苍白着,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瘸一拐地如行尸般向远处走去。
他好像恍然间明白了,人心中的恶是永远也除不尽的。
父亲那些所谓的按律量刑,其本质上却是对受害者的保护。
可那些法律从某种角度来讲,又何尝不是一种对人性之恶的怀柔与妥协。
蓐收身体颤抖,脚步蹒跚,越行越远。
他想不通,也想不透,就一直走到了某处山巅之上。
山的另一边接连着无垠的海,浪花不绝地拍在沙滩上,掀起阵阵水流的轰鸣。
而落在蓐收耳中,却成了一声声哀嚎。
他好像是看见有无数枉死者的冤魂被海浪裹挟着翻涌挣扎,悲愤着……怒吼着……述说着自己的恨意。
蓐收的眼底逐渐泛红,溢出了一滴滴泪水。
他明明就只是想着让这片土地变得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他的手臂青筋鼓胀,双掌指骨已经被自己捏碎。
愤怒、不甘、怜悯、怨恨、失望、迷茫……种种情绪如同狂风骤雨般压迫着他的心脏,引导着他将步伐踏向无尽的深渊。
蓐收的心中恍然间划过一丝危险的念头:如果这里不复存在,罪恶是否也会随之消失呢?
就在这时,周遭猛然间狂风大作,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细小“蜂鸣”肆意飞舞,席卷着将周围的一切化为滚滚烟尘。
那一天,蓐收终于学会了属于自己的五正禁术。
可就在下一刻,这片空间突然安静下来,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盖在了他的肩头。
“你就当今日没来过此处,一切还是像从前那样……回去后也别胡思乱想,免得让你母亲担忧。”
没有转身,蓐收便知道是父亲少昊来了。
他微微张了张嘴,努力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略显沙哑的喉咙呢喃着,吐出一句:“一切……真的还能像原来那样吗?”
听着孩子的话,少昊没有戳穿他的倔强,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后,伸手指向那连绵起伏的远方。
“孩子,只要你可以保住本心,看得出对错,辨得出善恶,又有什么难关是熬不过去的?
就像这山间的风,越翻越大,越涌越猛,可是你我都知道,等风淌过这处山谷,它终究是会停的。”
少昊的话音落下就转身走远,只留下蓐收自己呆立在山头。
父亲的话总是少得可怜,却时常透露着长辈独有的睿智。
而那个孩子,则静静地站在山头,身影在日落月升之间拉长又缩短,直至夜幕深沉,星辰点点。
整整一天一夜过后,他才缓缓走回住处,关起了房门。
可能是作为金正之神的他有些过分偏执,过分刚正,以至于无法像父亲一样游刃在这凡尘俗世之中。
从那天起,蓐收便再也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间,一直到他踏上“最终战争”擂台的前夜。
他就只是每天窝在家里,或是看看乱七八糟的番剧,或者玩玩各式各样的游戏。
如果现实真能如人所愿,谁又愿意难以割舍虚妄呢?
不过,蓐收并没有放弃,他仍旧相信着,也等待着,像是父亲曾经说过的一样。
风,总会越来越小,罪恶,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