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试验田开工这天，太阳晒得地皮发烫。
楚知夏卷着裤腿，站在田埂上，脚上的布鞋，早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沾着泥点子的裙摆，被风吹得乱晃。
她正踮着脚，指挥工匠安装水车。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鸟叫声，可不是什么野鸟，是保守派大臣们，架着鸟笼晃悠来了。
礼部侍郎摇着折扇走在前头，金丝绣边的官服一尘不染，活像刚从画里走出来的。
他扫了眼正在组装的水车，鼻子里哼出一声：“公主这是要把御花园的玩意儿搬到田里？这铁疙瘩造起来的钱，够买十车陈麦了。”
旁边跟着的几个大臣，立马跟着哄笑，鸟笼里的画眉，扑棱着翅膀，倒像是在给他们助兴。
楚知夏抹了把脸上的汗，泥水混着汗珠流进脖子里。
她弯腰捡起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大人，您算过细账吗？这水车一天能浇二十亩地，等麦子熟了，亩产至少能涨三成。
现在多花点钱，往后能多收几十倍的粮食！这就跟做生意一样，前期得先下本钱。”
“歪理！”
户部侍郎把鸟笼，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惊得鸟儿扑腾乱飞。
“祖祖辈辈靠天吃饭，哪见过这种劳民伤财的玩意儿？去年大旱，怎么没见水车显灵？”
“去年没水车，今年有了！”
楚知夏干脆蹲下来，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搓开。
“您看这土都干得结块了，再不下雨，种子撒下去也是白搭。这水车就像给庄稼装了个‘人工降雨’，只要河里有水，咱就能把水引过来。”
她突然想起现代学的经济学，眼睛一亮，“这叫‘边际效益’，多花的那点钱，能换来十倍百倍的回报！”
周围的大臣们听得直皱眉头，有人嘀咕：“什么鸡效益鸭效益，听不懂！”
楚知夏一拍大腿：“打个比方！您养鸟对吧？一只鸟每天吃半两粮食，养十只鸟也不过半斤。可这十只鸟叫起来，声音比一只鸟响亮十倍，这多吃的粮食，不就值回来了？”
太傅站在一旁捋着胡子，突然把官帽摘下来递给小书童：“让让，我来试试！”
老人家脱掉长衫，露出洗得发白的中衣，抄起锄头就翻地。
他边干边念叨：“《齐民要术》里写过轮作，可我读了一辈子书，今天才知道咋回事。‘实践出真知’，果然不假！”
保守派们看傻了眼。
工部侍郎扯着嗓子喊：“太傅！您这成何体统！”
太傅头也不抬：“总比你们站着说风凉话强！”
他挖了条沟，示意楚知夏：“公主，你说的‘轮作’，是不是豆子种完种麦子，能让土地更肥？”
“正是！”
楚知夏来了精神，蹲在沟边解释，“豆子根上长着小瘤子，能把空气里的‘氮肥’存到土里。
就像给土地吃补品，下一季庄稼自然长得壮。
这和书上说的‘人是目的’一个道理。
咱们折腾这些，可不是为了好玩，是为了让老百姓吃饱饭！”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老农扛着锄头跑过来，领头的老汉抹着眼泪。
“公主！听说您要教我们用水车，俺们能跟着学不？去年俺家三亩地全旱死了......”
楚知夏眼眶一热，连忙把老汉扶起来：“大爷，您尽管学！等试验田成了，家家户户都能用上！”
她转头瞪了眼，还在发愣的大臣们，“瞧见没？这就是为什么要搞试验田！光在朝堂上吵吵没用，得让老百姓实实在在看到好处！”
日头偏西的时候，水车终于装好了。
楚知夏拽着太傅走到河边，手把手教他踩动踏板。
随着齿轮转动，清凌凌的河水，顺着渠道流进干涸的田垄。
老农们激动得直拍大腿，有个小伙子甚至当场翻了个跟头。
“快看！水来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连原本板着脸的保守派大臣，都忍不住凑到田边张望。
礼部侍郎的鸟笼，不知何时歪在了地上，画眉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却浑然不觉。
楚知夏擦着额头的汗笑了。
她突然想起在现代大学课堂上，教授讲过的“知行合一”。
那时候觉得是句空话，现在踩在泥地里，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这铁疙瘩真能自己吐水？”
人群里炸开此起彼伏的惊叹，几个老汉凑到水渠边。
颤巍巍伸手去接流动的清水，浑浊的眼睛突然泛起泪花。
有个拄着拐杖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转动的水车连连磕头：“活了七十年，头一回见这般神物！莫不是仙女下凡显灵了？”
楚知夏顾不上擦拭额角的汗水，咧嘴笑着给围观的百姓解释：“这水车靠齿轮借力，比老水车省一半人力！”
她话音未落，就被兴奋的人群团团围住。
几个年轻媳妇，红着脸往她手里塞煮熟的红薯。
七嘴八舌地说：“恩人快尝尝！俺们村三年没见过，这么清亮的渠水了，一定是教教我们！”
“让让！让让！”
李老头扒开人群冲过来，手里攥着沾着泥土的旧草帽，“这真是你琢磨出来的？比俺们祖传的龙骨水车，快了不知多少倍！”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揪住自家孙子的衣领：“还不快给这位神仙姐姐磕头！往后有了水，你就能顿顿吃上白米饭！”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连平日里严肃的太傅，都忍不住抚掌赞叹：“老夫自诩博览群书，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设计！公主当真有经天纬地之才！”
楚知夏望着阳光下，欢腾的人群，突然觉得多日的辛苦，都化作了甘甜。
夕阳把水车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欢呼雀跃的百姓脸上。
有个汉子扯开嗓子，唱起了山歌，几个娃娃追着水流，在田埂上奔跑，惊起一群白鹭。
楚知夏倚着水车，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神仙姐姐”，眼眶突然有些发烫——这就是她想要的场景。用双手改变命运，让希望在这片干涸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收工的时候，太傅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感慨道：“公主，老夫活了六十岁，今天才知道，这书上的字，原来要沾着泥才能读懂。”
楚知夏调皮地眨眨眼：“那以后太傅写奏折，可得多加点‘泥巴味’！”
夕阳把试验田染成了金色，水车吱呀作响，像是在唱一首新的歌谣。
谁也没想到，这个被保守派嘲笑的“胡闹项目”，会在日后彻底改变这片土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