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6日的上午八点,一阵刺耳的“嘟嘟嘟”声传来,接着是“哧”的一声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划破寂静。一辆鬼子的偏三轮摩托车停在仓库大门口,尘土飞扬中,趾高气昂的山田太让跳下了座斗,军靴重重踏在地上。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嗙嗙嗙地用力敲着大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回响,震得门框都微微颤动。王伯赶紧从门房的小屋里跑出来,看到是山田,忙挤出笑容说道,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太君,有什么事?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山田不耐烦地挥挥手,眉头紧锁,“开门,把钥匙给我,你可以滚蛋了。”听山田这么说,王伯心里一惊,手心冒汗,黏糊糊的,像握了块湿布。小姐还在仓库里藏着,还有那辆汽车和黄包车也停在角落,这要是被发现了,可了不得,整个计划都会暴露,后果不堪设想,连命都可能搭进去。
于是王伯弯着腰,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对山田说,语气卑微得近乎乞求:“太君,仓库里还有一些货没清点完,容我让洋行的伙计过来拉过去,好不好?不然,小姐回来,我也没法交代,她会怪罪我的,小的这饭碗就保不住了。”
山田皱眉想了想,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腰带,上午去司令部能不能签字同意提供装备也不一定,就算同意了,也要下午才能去提取武器。这个王玫战以后还要用得着,没必要现在撕破脸,免得断了这条线。便冷冷说道,声音像冰块一样硬,“好吧,给你一个上午时间,中午我让人过来拿钥匙。”说完,他转身上车,引擎轰鸣中,摩托车向司令部方向疾驰而去,留下一串尾烟。
王伯看山田走后,忙不迭地小跑进仓库,心跳如鼓地敲响了仓库办公室的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门把。周锐和王玫战听到摩托车响声,早就已经拿着枪站在办公室门内,枪口微抬,随时准备开火。王玫战倒是不紧张,嘴角甚至带着一丝镇定,眼神平静如水,但周锐紧张得手枪握把都湿了,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衣领上。他可是带着保护王玫战的任务来的,万一出了岔子,在这满是鬼子的城市里,大白天突围都难上加难,简直是自投罗网。如果是晚上,他有把握借着夜色掩护带王玫战突围出去,甚至悄悄出城都没有问题,可现在,阳光刺眼,无处可藏。
王玫战看周锐那紧张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有个人保护真好啊!虽然她有退路不怕,地下室通道就在脚下,一掀开地板就能逃脱,可是,能有个白马王子般的人守护,顺顺利利完成任务,不是更好吗?可她心一沉,咬紧嘴唇心想:王玫战你想多了,你哪来的资格找白马王子?革命当前,儿女情长都是奢侈,分心只会害人害己。
听到王伯的敲门声,咚咚咚的声响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让她瞬间回神。
她打开门,王伯将山田来说的话原封不动说了一遍,语速飞快,生怕遗漏细节。王玫战听完,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说道:“王伯,你赶紧把黄包车还给人家,别留痕迹,清理掉所有脚印。我把车开出去,你把车辙清理一下,用扫帚扫干净泥土,不能让人看出端倪。中午,他们来拿钥匙,你就把几个仓库的钥匙都给他,别犹豫,免得引起怀疑。然后到洋行说一下情况,你就回我家里帮助王婶打理房间,有事我回去找你。你的薪水照发,我不会亏待你的,放心去吧。”
“谢谢小姐。”王伯感激地点头,眼眶微红,说完拉着黄包车匆匆就走了,身影消失在仓库大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们也走吧!这个混蛋山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得赶紧行动。”听说是山田过来,王玫战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那股仇恨像毒蛇般缠绕着她,让她指甲深陷掌心。可为了任务,她还是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示意周锐跟上,脚步坚定地朝外走去。
王玫战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空间,她先是整理桌上的文件,将散乱的纸张一一对齐,指腹抚过泛黄的卷宗边缘,确认没有遗漏任何机密。书架上的书册被轻轻推回原位,书脊上的灰尘在午后的光线中飘散,她检查每个抽屉,锁扣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确保一切稳妥。确认办公室无异样后,她拿起头巾,轻轻一抖,灰尘如细雪般飘落,然后转向周锐,声音平稳却透着紧迫:“我们走吧!”
周锐点头,迅速坐进驾驶座,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车身微微震动。他熟练地将车倒出院子,车轮碾过满地的枯叶,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车在土路上绕了个小圈,扬起一片尘土,街道上行人寥寥,店铺大多紧闭,只有风卷起的沙粒在空中飞舞。
“右转。”王玫战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冷静而果断,不容置疑。周锐依言转向,车驶过一个路口,两侧的建筑物愈发破败,窗户黑洞洞的,仿佛无数只眼睛在窥视。王玫战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街道空旷无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靠边停车。”她命令道,语气中带着警惕的紧迫感。
周锐缓缓将车停靠在一个大门脸院子的旁侧,院墙斑驳剥落,藤蔓如蛇般缠绕其上,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刺鼻和泥土的潮湿气息,这里离仓库约二百米远,显得格外隐蔽。王玫战推开车门,低声说:“现在兵荒马乱的,谁也不知谁的车,先就放在这里,你跟我走。”她的语气急促,透着任务的压力。
周锐锁上车门,金属锁扣咔哒一声脆响,他紧跟王玫战身后,见她已用丝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犀利的双眼。两人快步折回路口,向左转入一条狭窄的小巷,墙壁上青苔密布,湿气扑面而来。在前面的路口右转后,他们又疾行了一百多米,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显得格外孤寂。王玫战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注意,迅速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铜锈斑斑的钥匙,它在阳光下短暂闪动光芒,随后插入路南一个小门脸房门的锁孔。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锐紧跟而入,门随即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