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的窗户敞着,咸湿的海风裹着阳光扑进来,拂在伊莎贝尔脸颊上时,带着股和西班牙全然不同的味道——没有雪松的清冽,也没有橄榄树的温润,只有大海独有的、潮乎乎的气息。她抱着玛丽送的布偶熊,蜷在窗边的小椅子上,腿上搁着那只装小雏菊的竹篮,嫩绿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跟她点头似的。
侍女在为伊莎被人收拾好船舱后,也离开了,直到没人,伊莎贝尔才敢拿出藏在杏仁糖盒下的羊皮信封。
羊皮信封被打开,里面的字迹缓缓展开,费尔安多二世的叮嘱犹言在耳,
“伊莎贝尔,你要知道,你这次回去不止是参加玛丽公主的婚礼。你的母亲,我的卡塔琳娜,她的命运也需要你去挽救。”
“哦,我的上帝呀,我的卡塔琳娜呀,原谅我无法立即来到英格兰,我会尽快处理还在西班牙的事情,最快的赶到你们身边,在这期间,你要尽可能保护好你母亲和你自己。外祖父相信你可以做到,(字迹很重)另外,在杏仁糖盒的下面,有一件圣母玛利亚的遗物,当年,你外祖母就是靠这件生物平安生下你的舅舅,我的继承人胡安的。这次,我希望,你的母亲,我的卡塔琳娜,也能和她的母亲一样,在伟大圣母的保佑下 生下一个健康的,男性继承人,就如你的兄弟康沃尔公爵亨利王子一样。这不仅是为了英格兰的将来也是为了维持西班牙和英格兰的联盟。你要记住,你的母亲,必须生下一个男性继承人,维持西班牙和英格兰的联盟。”
信看完了,伊莎贝尔把整张信封一起扔进了大海。
伫立在船窗边,任由咸湿的海风吹打她。
一个男性继承人,健康的,王子,……呵呵,不过是自己的私欲罢了。
费尔南多二世对凯瑟琳王后的爱是真的 ,对她的宠爱也是真的,但这一切都抵不过西班牙的利益,抵不过英格兰和西班牙之间的联盟。
费尔安多二世是爱凯瑟琳王后这个小女儿,但他已经从自己这里知道了凯瑟琳王后以后会被废的命运,却没有想着要接她回西班牙,而是希望凯瑟琳王后能生下一个男性继承人来巩固西班牙和英格兰的联盟。
改变的方法不止一个,可费尔南多二世却偏偏选择了一个让小女儿继续留在英格兰受苦的方法。
这位君主,终究是亲情没有他的帝国重要。
家人不过是他为帝国筹谋的政治棋盘上的棋子。
海风卷着细碎的浪花,打在船窗的木框上,溅起的水珠落在伊莎贝尔的手背上,凉得让她打了个颤。她还保持着扔信封的姿势,指尖残留着羊皮纸粗糙的触感,信上那些重重的字迹,像小石子一样硌在她的心上——“男性继承人”“联盟”“利益”,这些她从前只在大人们谈话里听过的词,此刻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刺破了外祖父衣料上雪松香气的温柔。
布偶熊从怀里滑下来,落在竹篮边,绒布玫瑰蹭到了小雏菊的叶子。伊莎贝尔弯腰去捡,指尖碰到杏仁糖盒时,才想起信里说的“圣母遗物”。她蹲在地上,慢慢打开银盒子,里面的杏仁糖被她小心地拨到一边,底下果然压着个小小的丝绒袋子,袋子上绣着褪色的十字架,摸起来硬邦邦的,像是块小小的木片。
她捏着丝绒袋子,走到船窗边,海风吹得袋子轻轻晃。去年冬天,外祖父还坐在书房的扶手椅上,把她抱在腿上,给她讲外祖母当年生下舅舅的故事,说圣母如何保佑他们母子平安。那时她觉得,外祖父的声音里满是温柔,可现在再想起那个故事,却只觉得那温柔里裹着一层冰冷的算计——原来外祖母的平安,舅舅的出生,从一开始就和“继承人”“联盟”绑在一起,就像现在的母亲,现在的自己。
“外祖父,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和母亲的。”伊莎贝尔对着大海小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可你还是要母亲留在英格兰,要她生王子,哪怕她会受苦。”她想起离开西班牙那天,外祖父抱着她,说书房永远给她留着位置,说杏仁糖盒会每天擦一遍。那些话像温暖的棉花,此刻却被海水泡得发沉,压得她胸口发闷。
竹篮里的小雏菊被风吹得歪了歪,伊莎贝尔伸手把它扶好,指尖碰到嫩绿的叶子时,突然想起玛丽姐姐。玛丽姐姐不知道这些事,她还在西班牙的花园里画蝴蝶,还在每天给小雏菊浇水,以为她只是去英格兰参加婚礼,很快就会回去。要是玛丽姐姐知道,外祖父让她带这件遗物,是为了让母亲生王子,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伊莎贝尔把丝绒袋子塞进怀里,贴着心口的位置,硬邦邦的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了些。她不知道“保护母亲”具体要做什么,也不懂“联盟”到底有多重要,可她记得母亲抱着她时,声音里的激动;记得外祖父皱着眉处理政务时,偶尔看向她的温柔。或许外祖父也很难过吧?或许他真的觉得,只有生下王子,母亲才能平安,两国才能好好的?
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像在替她叹气。伊莎贝尔捡起地上的布偶熊,重新抱在怀里,布偶熊的绒毛蹭到脸颊,软乎乎的。她望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海面,小声对自己说:“不管怎样,我要保护母亲,还要等着玛丽姐姐来英格兰,等着外祖父处理完事情,来这里看我。”
她把杏仁糖盒盖好,放回竹篮边,又给小雏菊浇了点水——水不多了,她得省着用。船舱里渐渐暗下来,远处的海鸥不再叫了,只有海风还在吹。伊莎贝尔抱着布偶熊,靠在窗边的小椅子上,怀里的丝绒袋子贴着心口,像一颗小小的、沉甸甸的约定。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要像外祖父信里说的那样,做个能保护母亲的孩子,哪怕她才四岁,哪怕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政治,只懂要让母亲好好的,让外祖父和玛丽姐姐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