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记后院,秽气深坑已化为一片平整的焦黑,残留的刺鼻气味被玄龟阵艰难过滤,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腐朽萦绕。角落那几株新生的浊瘴荆棘,深紫色的藤蔓虬结如毒蟒,幽冷毒刺闪烁着不祥的微光,无形的粘稠毒瘴笼罩一方,成为小院最阴狠的守护者。
林玄盘坐坑边,脸色依旧带着几分青黑褪去后的苍白,气息却比昨日凝实了许多。浊瘴荆棘散逸的毒瘴,竟被世界树根须缓缓吸纳、转化,化为一股阴冷但精纯的异种能量,悄然滋养着丹田气海中那道布满蛛网裂痕的玄黄核心,修复着被秽气冲击和天道反噬双重摧残的经脉。头顶,“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幽光森然,裂痕中的灰气骷髅虚影依旧盘踞啃噬,带来阵阵神魂刺痛与禁锢感,但林玄的眼神,已从昨日的疯狂桀骜沉淀为一种冰封的冷静。
天道压制如影随形,筑基门槛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但他林玄的路,从来不是靠祈求天道垂怜走出来的。
“赵乾…百草阁…叶家…”林玄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坊市的恶臭黄云虽散,但“玄记用魔气浇灌灵植”的谣言余毒仍在,如同跗骨之蛆,败坏着玄记的名声,更是叶家后续报复的绝佳借口。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
他的目光扫过院内:苏晚晴手腕的伤口在黄伯那神秘酒气的滋养下已结痂,但失血后的苍白尚未褪尽,她正安静地分装着新熬制的净秽膏;角落里,之前嫁接成功的紫纹幻影莓藤蔓上,又结出了几颗流转着迷幻紫纹的新果;还有上次为应对叶浩而催生、尚未用完的醒神刺柠果干…
一个大胆、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反击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晚晴,”林玄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准备一批特制的‘净秽膏’和‘醒神果干’,量要足。另外,把成熟的幻影莓都摘下来。”
苏晚晴抬头,眼中带着询问。
林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淬毒的刀锋:“百草阁不是喜欢造谣吗?我们就送他们一份…‘谣言粉碎套餐’!”
……
翌日清晨。
玄记铺面前,那根悬挂着五具“生鲜”和血字招牌的旗杆依旧醒目,但店门已经清理干净,重新挂上了一块崭新的、依旧歪歪扭扭的招牌——“玄记杂货铺,今日特供:谣言粉碎套餐!”
店门口支起了一张长条木桌。桌上,左边整齐码放着莹润如玉的净秽膏玉盒;右边是一包包散发着辛辣清香的醒神刺柠果干;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桌子中央一个敞开的藤篮里,盛放着几颗流转着神秘螺旋紫纹、散发着奇异诱惑气息的莓果——紫纹幻影莓。
苏晚晴站在桌后,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笑容温婉而坚定。她用清脆的声音,对着被招牌和“生鲜”吸引、又好奇围拢过来的修士们朗声道:
“诸位道友!前日污蔑,如秽染身!玄记蒙冤,百口莫辩!”
“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今日,玄记特推出‘谣言粉碎套餐’!凡购净秽膏一盒或醒神果干一包者,即赠玄记新品——‘幻影清心莓’一颗!”
她拿起一颗紫纹流转的幻影莓,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此果神效,以毒攻毒,破妄见真!服之片刻,神清目明,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标语在此——”苏晚晴指向桌旁竖起的一块木牌,上面是林玄亲笔写下的、同样歪扭却力透纸背的八个大字:
【以毒攻毒!更毒更清醒!】
“以毒攻毒?更毒更清醒?”
“幻影清心莓?吃了能看破谣言?”
“还白送?这…有点意思啊!”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玄记产品的效果早已有口皆碑,这新奇的名字和“白送”的噱头,加上那极具冲击力的标语,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尤其昨日被那臭屁黄雾熏得够呛的人,更是对“净秽”二字充满渴望。
“给我来一盒净秽膏!”
“我要两包醒神果干!”
“快!给我一颗那莓子尝尝!”
灵石叮当,生意火爆。净秽膏和醒神果干被快速售出,一颗颗紫纹幻影莓也随之送出。领到莓子的修士,有的当场好奇吞下,随即眼神出现片刻恍惚,看周围的人都带上了两三个重影,惊叫连连,引得哄堂大笑;有的则小心翼翼收起,打算回去研究。
暗处,几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火爆的场面。
……
百草阁,三楼密室。
赵乾脸色铁青,看着心腹带回的留影石画面——玄记门前火爆的销售场面,苏晚晴清朗的声音,那“以毒攻毒更清醒”的刺目标语,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幻影清心莓”的名字和效果描述,“破妄见真”?这简直是在抽他散布谣言的老底!
“混账!欺人太甚!”赵乾狠狠一拳砸在紫檀木桌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拳印。“想靠几颗破果子洗白?做梦!”
“主事,”一个獐头鼠目的管事凑上前,阴险地道,“那果子…似乎真有点邪门,吃了看东西都重影。不如…我们派人去领些回来?一来看看虚实,二来…若真有问题,正好坐实他们用邪果害人的罪名!”
赵乾眼中凶光一闪:“好!多派几个人去!领了果子,当场就吃!吃出问题,立刻给我闹!闹得越大越好!就说玄记用邪果毒害顾客,意图掩盖魔气真相!”
……
半个时辰后。
三个穿着普通散修服饰、眼神却带着几分刻意伪装的慌乱和贪婪的汉子,挤到了玄记的摊位前。
“给…给我们一人一盒净秽膏!快!”为首一人声音有些发紧,眼神却死死盯着藤篮里的幻影莓。
苏晚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手脚麻利地递上三盒净秽膏和三颗流转紫纹的幻影莓:“三位道友,这是附赠的‘幻影清心莓’,服用后片刻可见奇效,破除迷障。”
三人接过莓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按照赵乾的吩咐,他们需要当场服下,然后“适时”地表现出中毒症状,栽赃陷害!
噗!噗!噗!
三颗紫纹幻影莓被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药力瞬间发作!
三人的眼神同时一滞,随即瞳孔放大,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苏晚晴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三个,周围的人群更是影影绰绰,如同鬼魅!
“呃…头…头好晕…”一人捂着额头,按照剧本开始呻吟。
“妖…妖法!这果子有毒!”另一人指着苏晚晴,手指颤抖,想把“三个”苏晚晴都指进去,却显得滑稽无比。
“魔…魔女!你对我们用了什么邪术?!”第三人更是指着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胖大婶,惊恐大叫,在他混乱的重影视野里,那胖大婶慈祥的笑容扭曲成了狰狞的魔相!
周围人群顿时哗然!真吃出问题了?!
然而,变故陡生!
“不对!”第一个呻吟的汉子突然指着身边的同伴,在混乱的三重视野中,他清晰地看到同伴腰间悬挂的百草阁内部管事才有的、刻着百草纹样的玉牌(在重影中被他脑补成了魔气森森的令牌)!“你…你是魔修!你是玄记派来监视我们的内鬼!想害我领功?!”
“放屁!”被指认的同伴同样视野混乱,只看到对方脸上三道扭曲重叠、充满“杀意”的狞笑,“是你!你才是内鬼!你想独吞功劳!去死吧!”他狂吼一声,竟下意识地拔出腰间藏着的短匕,朝着第一个汉子的“三道身影”胡乱捅去!
噗嗤!
匕首入肉的声音!
“啊——!”惨叫声响起!被捅的汉子剧痛之下,混乱的视野里更是将对方看成了三头六臂的恐怖魔物,也狂性大发,抽出短匕反手刺去!
“魔崽子!老子跟你拼了!”
“叛徒!死!”
第三个汉子也加入了战团,在扭曲的重影中,他分不清敌我,只觉得周围全是张牙舞爪的魔影,挥舞着匕首疯狂乱砍乱刺!
噗嗤!噗嗤!啊!救命!
三个百草阁派来捣鬼的探子,在幻影莓制造的极致混乱三重视野和互相猜疑的恐惧中,竟如同疯狗般在玄记铺面前自相残杀起来!鲜血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围观人群惊呆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哗然!
“疯了!他们自己打起来了!”
“看!那个被捅的腰上掉下来的…是百草阁的管事玉牌!”
“是百草阁的人!他们自己吃了莓子发疯互砍!还想栽赃玄记?!”
“活该!报应!”
混乱中,不知是谁撞翻了旁边一个卖灵草的小摊,燃烧的炭火滚落,火星溅射!好巧不巧,正好引燃了旁边一个百草阁伙计推着、准备送去库房的、装满干燥易燃的低阶毒草(如蚀骨草粉末)的板车!
轰!
干燥的毒草遇火即燃!瞬间腾起一股混合着刺鼻药味和焦糊味的浓烟!火势顺着板车,迅速蔓延向百草阁后门附近的毒草储备仓库!
“走水了!毒草库走水了!”
“快救火!里面的‘腐心散’和‘迷神粉’烧起来有毒烟!”
百草阁内顿时一片鬼哭狼嚎,救火声、中毒咳嗽声、咒骂声响成一片!精心储备的低阶毒草库房,在自家派出的探子引发的混乱中,浓烟滚滚,损失惨重!
苏晚晴站在摊位后,看着眼前这荒诞而惨烈的一幕,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她轻轻收起摊位上剩余的幻影莓,对着混乱的现场和惊愕的人群,声音清晰地响起:
“诸位道友亲眼所见,玄记灵植,破妄见真。心怀鬼胎者,自食其果。”
“谣言止于智者,更止于…自取其辱。”
……
玄记后院。
林玄并未关注前门那场闹剧的结局。他手中捏着一件东西——正是昨日叶浩狼狈遁逃时丢弃的那件华贵锦袍。此刻,这件价值不菲的袍子如同破布般被他拎在手里。
他的指尖,凝聚着一丝精纯的世界树灵力,如同最敏锐的探针,缓缓拂过锦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用特殊丝线绣成的暗袋夹层。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凌厉冰冷的剑气波动,被他的灵力捕捉到!如同沉睡毒蛇的吐信。
林玄眼神一凝,指尖墨绿灵力骤然变得锋锐如刀,精准地切入夹层!
嗤啦!
暗袋夹层被划开。
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通体由精纯剑气与一丝暗红精血凝成的、形如小剑的奇异印记,静静地躺在里面。印记虽小,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和一股冰冷孤高的神识波动!正是叶辰的神识标记!
“呵…”林玄看着掌心这枚散发着敌意与追踪气息的剑形血印,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充满嘲讽的弧度。
“叶辰…两年了,你还是只会玩这种…藏头露尾的把戏?”
“看来那一拳…还没把你打醒?”
他五指猛地收紧!掌心墨绿色的世界树灵力轰然爆发,带着一股蛮横的、湮灭生机的磅礴力量,狠狠碾压而下!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脆无比的碎裂声响起!
掌心那枚凌厉的剑形血印,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被碾碎、湮灭!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红芒,消散在空气中。
就在血印碎裂的瞬间。
青云宗后山禁地,石殿剑域之中。
盘膝而坐、周身弥漫着恐怖筑基威压的叶辰,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开!两道凝练如实质的寒光刺破虚空!
他清晰地感应到,自己留在堂兄叶浩衣袍中、用来锁定玄记位置和窥探林玄虚实的那缕神识印记,被一股霸道而诡异的力量,生生碾碎了!
一股被蝼蚁挑衅的滔天怒意,混合着冰冷的杀机,轰然爆发!头顶那血色剑影字幕剧烈震荡,剑气直冲霄汉!
玄记后院。
林玄随手将那件价值不菲的锦袍丢在地上,仿佛丢弃一件垃圾。他抬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顶,望向青云宗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寒潭古井。
角落里,黄伯抱着酒葫芦,似醉非醉地咂着嘴,浑浊的老眼扫过林玄碾碎血印的手,又扫过地上那件锦袍,含糊不清地嘟囔:
“小蚂蚱…蹦跶得再欢…”
“…也架不住…老根喷火…带崽子下山啊…”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浓烈的酒气在昏暗的后院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