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江南的路,像被浸在了水墨画里。青石板路被春雨打湿,泛着油光,白墙黛瓦的民居趴在水边,乌篷船的橹声“呀咿呀咿”,像哼着老掉牙的调子。诗诗扒着马车帘,鼻子快贴到玻璃上:“你看那棵柳树!跟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垂到水里像姑娘的辫子!”
灵月笑着给她递了块杏花糕:“尝尝这个,刚在镇上买的,还是江南的点心细巧。”诗诗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睛:“比台湾的凤梨酥软和!我现在就想吃楼外楼的东坡肉!”
到了杭州,西湖还是老样子。苏堤的柳丝绿得发亮,断桥上游人如织,画舫在湖里慢慢飘,像片叶子。我们熟门熟路地往楼外楼走,掌柜的胖老头远远就迎上来,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几位客官可算回来了!我这东坡肉都快炖好了,就等你们呢!”
楼外楼里的八仙桌还摆在老地方,靠窗的位置正对着西湖。诗诗一坐下就拍桌子:“掌柜的,先来三碗西湖醋鱼!要最大的那条!”胖老头乐呵呵地应着,转身就往后厨跑。
菜端上来,东坡肉颤巍巍的,筷子一戳就烂,肥油顺着碗边往下淌;西湖醋鱼金红油亮,酸甜的汁子浸到鱼肉里,诗诗埋头苦吃,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还是这里的味道最对!外面吃的都差点意思!”
正吃得热闹,邻桌传来争执声。一个穿长衫的秀才,正对着个卖丝绸的姑娘嚷嚷:“你这丝绸是假的!摸着糙得像麻袋,还敢说是杭绸!”
姑娘急得眼圈都红了,手里的绸缎被捏出褶子:“这真是我阿爸亲手织的,在西湖边卖了十年了,从来没人说过假!”
“我看你是欺负我读书人心善!”秀才把绸缎往桌上一拍,“要么退钱,要么我就去官府告你!”
诗诗放下筷子跑过去,拿起绸缎摸了摸:“这料子滑滑的,还有光呢,怎么会是假的?我上次买的杭绸就是这个手感!”
白老也凑过去看了看,捻起一根丝线:“这是上等的桑蚕丝,只是没经过浆洗,看着有点糙,下水后就软了。小伙子,怕是你没见过生丝吧?”
秀才的脸“腾”地红了,抓着后脑勺嘟囔:“我……我第一次买丝绸,想着给我娘子做件衣裳……”
姑娘见他不是故意找茬,气也消了,笑着说:“公子要是信得过我,我帮您浆洗好,保证滑溜溜的。”
秀才连忙道谢,还多买了两匹,说要给丈母娘也做件。诗诗看着他们,突然说:“还是江南好,吵架都客客气气的。”
吃过饭,我们去逛西湖。租了艘乌篷船,艄公摇着橹,船在湖里晃晃悠悠。诗诗趴在船边,伸手去捞湖里的水草,灵月笑着拍她的手:“小心掉下去,湖里的水可比你想象的深。”
船划到三潭印月,三个石塔在水里立着,像三个小葫芦。诗诗数着石塔的洞眼,数了半天也没数清,艄公笑着说:“姑娘,这塔有十五个洞,月圆的时候,洞里点上灯,水里就有十五个月亮,连天上的一共十六个呢!”
“真的?”诗诗眼睛一亮,“那我们中秋再来!”
逛到傍晚,湖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映得湖水红彤彤的。我们坐在断桥上,看远处的雷峰塔在暮色里渐渐模糊,白老突然说:“你们发现没?绕了一大圈,还是江南最舒服。”
诗诗靠在灵月肩上,嘴里叼着块桂花糕:“可不是嘛,这里的风都暖暖的,不像东北那么冷,也不像新疆那么晒。”
苏砚望着湖面,轻声说:“其实哪里都一样,只要我们五个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我们都没说话,心里却暖暖的。是啊,江湖路走了那么远,看了那么多风景,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哪里的风景,而是身边的人。
在杭州待了几天,我们去了灵隐寺,听和尚敲钟,看香客许愿;逛了清河坊,买了檀香扇和张小泉剪刀;诗诗还学了几句吴语,见人就说“倷好”(你好),逗得老太太们直笑。
离开杭州那天,胖老头给我们装了满满一篮子龙井茶叶:“带着路上喝,这新茶刚炒好的,提神得很。”
诗诗抱着茶叶篮,趴在马车上看西湖渐渐远去,雷峰塔的影子越来越小。“我们还会回来的吧?”她小声问。
“当然会,”我笑着说,“这里是我们的起点,也永远是我们的落脚点。”
白老坐在马车里,眯着眼睛哼起了江南小调,调子软软的,像西湖的水。马车驶离杭州,路边的杨柳在风中招手,像在说“再见”。
江湖路还长,或许我们还会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但江南永远是我们心里最软的那块地方。毕竟,这有西湖的柔,有醋鱼的鲜,有我们最初的笑声和最暖的牵挂的江湖,才刚翻开最温柔的篇章呢。而我们的故事,还远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