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带着股缠绵劲儿。淅淅沥沥下了三天,院墙上的青苔喝足了水,绿得发亮。诗诗趴在窗边,数着葡萄架上的雨滴,突然喊:“灵月姐姐快看!咱们种的青菜长出小黄花了!”
灵月正坐在廊下缝补苏砚磨破的袖口,闻言抬头笑:“等花落了就能结种子,明年开春再种。”她手里的针线穿梭自如,针脚比镇上绣娘的还整齐,诗诗总说灵月要是开家绣坊,保管能成镇上的头牌。
苏砚从柴房出来,手里拎着把修好的锄头——昨天帮李伯修鞋时,见他的锄头松了,顺手给加固了。他擦了擦手上的木屑,看向正在翻晒药材的白老:“白老,下午去后山采些薄荷吧?张婶说她孙子总咳嗽,薄荷泡水能缓解。”
白老慢悠悠地晃着竹筛:“去吧去吧,带上诗诗,让她认认草药,别天天就知道追蝴蝶。”
诗诗不服气地撅嘴:“我上周还帮王掌柜的小女儿找到了丢失的发簪呢!就在石桥底下的水草里!”
我们都笑了。这丫头虽然没学会绣花,却练出了双“火眼金睛”,镇上谁家丢了鸡、找不着孩子、甚至钥匙插在门上忘了拔,都爱喊她去帮忙,她总能在犄角旮旯里找出些惊喜。
下午雨停了,我们往后山去。路不好走,苏砚在前面开路,灵月扶着白老,诗诗蹦蹦跳跳地跑在中间,手里拿着个小竹篮,见着好看的野花儿就往里塞。
“这是蒲公英,能治嗓子疼,”白老指着路边的小黄花,“那个是车前草,利尿的……”诗诗似懂非懂地点头,把白老说的每种草都掐了点放进篮子,最后篮子里一半是花,一半是药草,看着乱糟糟的。
爬到半山腰,突然听到隐约的哭声。循声找过去,发现是个穿粗布衣裳的小姑娘,蹲在一棵大树下抹眼泪,身边放着个空竹篮。
“小妹妹,你怎么了?”诗诗凑过去,掏出块桂花糕递她。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我们一眼,哽咽着说:“我……我采的蘑菇被猴子抢了……娘还等着蘑菇治病呢……”
原来小姑娘的娘生了病,家里没钱抓药,她听说后山的野蘑菇能换些钱,就瞒着家里跑来了,没想到刚采满一篮,就被猴群抢走了。
白老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傻孩子,有些野蘑菇有毒,不能乱吃。你娘得了什么病?我是大夫,或许能帮上忙。”
小姑娘眼睛一亮,拉着我们往她家走。她家就在山脚下的一间茅屋里,家徒四壁,她娘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咳嗽得直不起腰。白老给她把了脉,又看了看舌苔,皱着眉说:“是肺痨,得好好调理。”
他从药箱里拿出些药材,又写下方子:“按这个方子抓药,我再教你个食疗的法子,用雪梨炖川贝,天天喝。”苏砚掏出些碎银子递给小姑娘:“先去抓药,不够再跟我说。”
小姑娘“扑通”跪下,对着我们磕头:“谢谢你们!你们真是活菩萨!”
从茅屋出来,夕阳正染红山头。诗诗叹了口气:“原来还有这么苦的人,咱们镇上的日子真是太好啦。”
“所以才要好好过日子啊,”灵月笑着说,“能帮一个是一个。”
回到镇上,我们把这事跟张婶说了。张婶立刻召集了几个阿婆,凑了些米和面,第二天一早就给小姑娘家送过去了。李伯还编了个结实的竹篮,说让小姑娘以后采蘑菇用,别再被猴子抢了。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葡萄架上结了串青葡萄,诗诗天天跑去看,盼着它们快点紫;灵月种的青菜收了一茬,又种上了萝卜;苏砚教的那几个半大孩子,已经能像模像样地打套拳了;白老的药箱越来越沉,里面装着给镇上老少爷们备的常用药。
这天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看月亮。诗诗突然说:“你们说,咱们算不算江湖传说里的那种隐世高人?”
苏砚挑眉:“隐世高人会帮李伯修锄头吗?”
灵月笑:“隐世高人会种萝卜吗?”
白老磕了磕烟袋:“隐世高人会被阿婆们拉着听家长里短吗?”
诗诗被逗得直笑,指着天上的月亮:“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以前总想着闯江湖,现在才发现,江湖就在身边啊。”
是啊,江湖从来都不在远方。它在张婶热乎乎的汤包笼里,在李伯叮叮当当的修鞋声里,在王掌柜算错账时的慌张里,在我们帮小姑娘抓药的脚步里。
夜风拂过葡萄架,叶子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安。
诗诗打了个哈欠:“明天我要跟张婶学做汤包,你们谁来当试吃员?”
“我来!”我们异口同声。
月光洒在我们脸上,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柔。或许以后还会有新的故事——可能是帮谁家找回走失的牛,可能是给远方来的旅人指条路,也可能只是坐在葡萄架下,听白老讲他年轻时的江湖。
但无论是什么故事,只要我们五个在一起,就都是最好的江湖。
毕竟,这烟火气里的江湖,才刚写到最暖的一页呢。而我们的故事,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