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风像个刚学会撒野的娃,“呼呼”地往人脖子里钻,田埂上的麦苗盖着薄霜,像铺了层白棉被,场院上的谷堆垒得尖尖的,玉米棒子串成金帘子挂在屋檐下,把仓房压得“咯吱”响。诗诗踮着脚往粮囤里倒小米,白花花的米粒“簌簌”往下淌,在囤底堆成座小雪山,“灵月姐姐!这小米比去年的圆!”她抓把米往嘴里抛,米粒在舌尖蹦得像小珍珠,“是不是吸足了立冬的寒气?润得能熬出油,香得能勾灶神,囤在仓里能把冬寒都堵在门外,连谷神都得扛着木锨来帮忙!”
灵月正在竹筐里筛豆子,把瘪粒、土块挑得干干净净,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炒黄豆,“别拿谷穗当扫帚扫苏砚的粮袋,”伸手扶稳晃悠的粮囤,“去年立冬你囤粮,把半袋沙土混进高粱里,磨出来的面牙碜得硌嘴,白老说你这是给谷神‘送土礼’,最后蹲在囤边筛了三天,你还哭着说沙土不该故意混进粮食里。”诗诗嚼着黄豆直点头,脆得带点香,“比去年的多炒了把盐!咸得能下酒,像把立冬的干冷冷都炒进豆里了,咽下去嗓子眼还留着脆!”
苏砚在仓房里搭粮架,松木杆钉得结结实实,他往架上摆刚装袋的荞麦,“李伯说立冬囤粮,粮满仓廪,冬天冻不着饿不着,”他拍了拍鼓鼓的粮袋,“今年的收成旺,比去年多收了五石,够磨面、做年糕,剩下的糠麸喂牲口,说是吃了立冬粮的牛,开春耕地劲更足,比去年的碎秸秆强多了。”诗诗抱着粮袋往架上送,结果脚下一滑,整袋绿豆“哗啦”摔在地上,绿莹莹的豆子滚得像撒了把翡翠,引得苏砚直笑:“这是绿豆给仓房‘铺绿毯’呢!捡起来重新装,煮出来的绿豆汤准更清,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编的粮囤,荆条编得密不透风,装粮不撒还防潮,“给你们装细粮用,”他把囤子往墙角一放,囤沿还缠着丫蛋编的谷草绳,说是能招粮运。丫蛋举着碗小米粥喊:“诗诗姐姐!我娘熬的粥里放了红薯,甜得能粘住碗,稠得能插住筷子!”诗诗刚要接碗,手里的谷穗突然脱手,“啪”地打在粥碗边,谷粒溅得丫蛋鼻尖都是粥渣。铁手张笑得直拍大腿:“这是谷穗给甜粥‘撒金粒’呢!喝着准能暖到肚脐,算给你的囤粮礼!”
俩丫头蹲在粮囤边比赛数米粒,诗诗把最圆的小米粒摆成小太阳,说是给“粮王”画脸谱,丫蛋则把掉在地上的谷壳扫进灶膛,说是给“灶神”当引火绒。书生背着画筒在仓房转悠,见诗诗举着沾谷粒的粮袋追苏砚,赶紧掏出纸笔,画纸上诗诗的鼻尖沾着糠皮像颗小白豆,丫蛋举着漏粥的碗直跺脚,苏砚的粮架上堆着彩粮,灵月的竹筐里豆子铺成星,远处的霜花在画纸上结了晶。
“这画得叫《立冬囤粮欢腾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岁实图》多了二十分踏实气,你看诗诗被冻红的脸蛋,比山楂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手一抖,捏在手里的半块炒黄豆飞出去,正砸在画中央,印出个黄乎乎的圆。铁手张看得直乐:“这是豆粒给画盖了个‘香章’!明年准能画出会冒米香的画,挂在屋里都能引来偷粮的耗子!”
张婶的年糕摊摆在村口老槐树下,石臼里的糯米捶得糯叽叽,滚上黄豆粉像裹了层雪,“来块年糕暖暖心!”她给诗诗递年糕时,诗诗正忙着给粮囤“系红绸”,手忙脚乱接过来,结果年糕掉在谷堆里滚了圈,裹得像个金疙瘩。诗诗捡起来吹了吹糠就往嘴里塞,黏得直扯丝:“张婶!明年往年糕里加红枣!甜得能醉人,就算滚进粮仓我也得扒着粮找,反正年糕不怕埋!”
王掌柜推着车新磨的面粉来串门,布袋上印着“立冬新”三个字,说是头茬麦子磨的,白得像雪,“这面比去年的细,过了五遍筛,”他把面袋往粮架边一靠,“保准蒸出来的馒头能弹起来。”诗诗非要试试面粉够不够细,抓了把就往脸上撒,结果手一抖,面袋“哗啦”倒在绿豆堆里,白面混着绿豆,像给豆子盖了层霜。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王掌柜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这是新面给绿豆‘戴孝帽’呢!混在一起做豆包,准能甜到心窝,等冬至包团子时,咱们都来露一手,算给你的添面礼!”
白老坐在仓房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捧着杯热茶,看着孩子们闹得欢。他脚边的小火炉上温着酒,酒香混着米香飘得老远。“立冬囤粮,囤的是秋的汗水,守的是冬的安稳,”他慢悠悠地说,“年轻时立冬囤粮得整夜守着防贼,哪像现在,看着你们瞎折腾,围着炉子盼年关,这日子,实得像粮囤,暖得像灶火。”
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云喊:“那朵云像袋新面粉!肯定是老天爷给谷神送的礼!今年冬天准能囤得满仓尖,冷得直跺脚时啃口年糕,浑身都能冒出劲来!”
“先等你把今天滚在地上的绿豆捡干净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小米撒在鸡窝,说是给‘鸡神’做珍珠,结果鸡把小米刨得满地都是,你哭着说白老没教鸡懂珍惜,这事你忘啦?”
大家笑得更欢了,笑声混着米香飘出老远。粮囤里的小米还在泛银光,竹筐里的豆子闪着彩,连空气里都飘着沉甸甸的冬意。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立冬的仓房里,在这闹哄哄的储藏里,又添了段笑料。
毕竟,只要这粮囤还在堆,这仓门还在关,我们还在这院里,这江湖的冬天,就永远吃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