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寨,议事大厅。
原本粗犷豪放、充满了酒肉气味的大厅,此刻却被一种无形的肃杀与凝重所笼罩。
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已被屏退。
大厅中央,只剩下三个人。
萧明,安然端坐于主位之上,那张原本属于沙通天的虎皮大椅,他坐上去,却显得无比和谐,仿佛他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
林冲,手持银枪,如同一尊冰冷的玉雕,静静地侍立在他的身侧,目光警惕,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而沙通天,这位曾经的“漠北狂沙”,此刻,却像一个最谦卑的学生,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的内心,依旧在翻江倒海。
从一个朝不保夕的沙匪头子,到即将被“招安”封赏的游击将军,这身份的转变,快得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而赐予他这一切的,就是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当萧明问出“黑水城,禁地”这五个字时,沙通天那颗刚刚因为兴奋而变得火热的心,瞬间,又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他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大人……您……您真的,要去那个地方?”沙通天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音。
“我需要‘雪心龙胆’。”萧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目的,“而它,只生长在那里。”
“可是大人,那地方……邪门啊!”沙通天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那根本不是人该去的地方!那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往事,高大的身躯,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哦?”萧明眉毛一挑,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沙通天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不瞒大人,自从仁多老妖婆退守到黑水城一带,将那片区域划为禁地之后,我们沙狼帮,也曾因为好奇,或者说是不信邪,先后派出过三批弟兄,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结果呢?”
“全……全都,有去无回!”沙通天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是,被那片沙漠,给活生生地吞噬了一样!”
“后来,我们学聪明了,不敢再派人进去。但是,我们会在外围,远远地监视。我们发现,每到月圆之夜,那禁地的最深处,就会亮起一种……一种诡异的蓝光!”
“那光,忽明忽暗,就像是……就像是魔鬼在呼吸!有时候,我们甚至能听到,从那里面,传来一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像是鬼哭,又像是……某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在吟唱!”
“仁多老妖婆,更是把那里,当成了圣地!她不仅派了自己最精锐的‘黑甲死士’,日夜看守,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亲自进入禁地,举行一种,非常神秘的祭祀仪式!”
“我们曾经抓到过一个从黑水城里逃出来的奴隶,那奴隶说,仁多老妖婆,是在向‘天神’祈求力量!她相信,只要她的诚意足够,‘天神’就会赐予她,复仇的力量!”
沙通天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这些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因为,这太过于匪夷所思,说出去,只会被人当成疯子。
然而,萧明听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他的眼中,反而,闪烁着一种,名为“原来如此”的了然。
蓝光……
神秘的吟唱……
祭祀……
祈求力量……
这一切的线索,都与他从“先行者”遗迹中获得的那些残缺信息,完美地,吻合了!
黑水城的禁地,毫无疑问,就是另一处“先行者”的遗迹!
而且,其规模和完整度,恐怕,远在他在黑风口遇到的那一处之上!
仁多太后,根本不是在搞什么封建迷信的祭祀,她,很可能,是在尝试与遗迹的核心系统,进行某种形式的“沟通”!
而那所谓的“雪心龙胆”,也绝非什么天地灵药,它,极有可能是遗迹内部,某种能量泄露,或者生物培育的特殊产物!
想通了这一切,萧明的心,反而,彻底定了下来。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而现在,这片笼罩在黑水城禁地上空的迷雾,已经被他,亲手,拨开了一角。
“萧明。”
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冲,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我陪你一起去。”
她没有说“太危险”,也没有说“不要去”,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无论刀山火海,我与你,共进退。
萧明心中一暖,他转过头,看着林冲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眸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好”字,胜过千言万语。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了沙通天的身上,那眼神,已经变得,锐利如刀!
“沙通天,传我命令!”
“在!”沙通天精神一振,连忙躬身听令。
“明日一早,你亲率沙狼帮……不,是讨逆先锋军主力,从正面,佯攻黑水城!”
“记住,声势一定要浩大!要让仁多老妖婆以为,我们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与她决一死战!”
“是!”
“但是,”萧明话锋一转,“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城,而是,牵制!将仁多老妖婆所有的兵力,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死死地,吸引在城墙之上!”
“在我没有回来之前,绝对不许,与敌军主力,发生正面冲突!”
沙通天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大声应道:“遵命!”
“另外,”萧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图图纸,递给了沙通天,“在你们攻攻的时候,派一支精锐小队,绕到黑水城的西侧,找到这个位置,将此物,埋下去。”
沙通天接过图纸,只见上面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金属装置,以及,一个被精确标注出来的,位于黑水城西侧山壁下的坐标。
“大人……这是?”
“你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萧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只需要知道,在图纸上标注的那个时辰,它,会给你们,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
“这份大礼,会是你们,攻破黑水城的,关键!”
沙通天看着图纸上那玄奥的装置,又看了看萧明那双智珠在握的眼睛,心中的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正在参与一场,足以颠覆整个西夏格局的,惊天豪赌!
而赌局的操盘手,就是眼前这个,神鬼莫测的男人!
“小的,明白了!”沙通天将图纸,视若珍宝地,贴身收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萧明缓缓站起身,走到了大厅门口,目光,遥遥望向了,东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死亡之地。
一夜的运筹帷幄,一夜的翻云覆雨,都只为了,那最终的目的。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也即将在,那座沉寂了千年的,黑水城,登陆!
金莲,再等我一天。
就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