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第一次搜魂后,贺萧逸便意外发现,精神力的极度消耗与恢复过程,竟能有效地锤炼并增长神识。每次精神力几近枯竭后,魂体深处便会涌出一股新生的力量进行补充,待恢复时,神识便会比之前更加凝练一分。
虽然每次增长微乎其微,但胜在持续不断。于是,他便养成了时刻外放精神力感知周围的习惯,既能预警危险,又能修炼神识,可谓一举两得。
但他并不知道,这种毫不掩饰、肆无忌惮地用精神力扫描四周的行为,在修真界是极其犯忌讳的,极易被高阶修士视为挑衅或窥探。
所幸他所遇多为凡人,无人能察觉。以他如今堪比筑基后期的神识强度,寻常的修士也未必能敏锐捕捉到,但他这种毫无技巧的野蛮扫描方式,能否瞒过有心人的感知,仍是未知之数。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贺萧逸结束修炼,再次向邰米城走去。
距离集会只剩三天,城内气氛愈发炽热。人流比昨日更加密集,除了大量涌入的农民信众,也能看到一些衣着华贵、乘坐马车的富家子弟或乡绅,显然狼图腾教的影响力已渗透至各个阶层。
为维持秩序,城内巡逻的士兵数量激增,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空气中也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意味。
贺萧逸再次围绕着中心广场仔细探查,甚至冒险接近那处分部府邸,但依旧一无所获。守卫的教众口风极紧,对任何打探高层消息的行为都报以警惕和冷漠的态度。
眼看日头再次偏西,贺萧逸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与失望。看来在集会正式开始前,想要提前接触或探查到教会高层,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出城,待到集会正日再混入人群中见机行事。他随着人流,缓缓向西门走去。
就在他经过一个嘈杂的十字路口,拐入一条通往西门的街道时,旁边一条狭窄的胡同里突然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喂!臭要饭的!敢偷老子的饼!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紧接着,一个瘦小肮脏、披散着头发的身影猛地从胡同里踉跄着冲出,险些一头撞在贺萧逸身上!
那是一个小乞丐,看上去年纪不大,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干硬的烙饼。她慌乱地抬头看了贺萧逸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惊恐、无助,还有一丝绝望中的倔强。小乞丐猛地一缩身子,从贺萧逸身旁绕过,拼命地向城门方向跑去。
在她身后,一个围着油腻围裙、手持擀面杖的胖店主怒气冲冲地追了出来,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嚷着。
贺萧逸下意识地侧身让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小乞丐逃离的背影所吸引。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贺萧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方那仓皇逃窜的小小身影所吸引。
那孩子衣衫褴褛,破旧的布片上打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补丁,但仍有大片肌肤暴露在外,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污垢,显得格外刺眼。从背影看去,身形瘦小孱弱,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光景,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不知是何原因沦落至斯,竟到了需要偷窃一块干硬烙饼来果腹的境地。是天生不善乞讨,还是世道炎凉,连一点残羹冷炙都难以讨要?
贺萧逸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悯与好奇,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小乞丐,直至看着他灵活地钻出西门,混入城外熙攘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那胖店主果然只是虚张声势,追出不远便骂骂咧咧地折返回来,并未真正想要为难一个孩子。
贺萧逸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远远跟了上去。他一直跟到西门之外,望着那茫茫人海,再也寻不到那抹瘦小的灰色身影,这才怅然若失地停下脚步。
是夜,贺萧逸在距邰米城二十余里外的一处荒僻小山岗停下了脚步。岗上林木稀疏,夜风呼啸。他寻了一棵枝干粗壮的老树,轻巧地跃上横杈,盘膝坐定,如同融入了树影的的一部分。
他很快摒除杂念,再次沉浸于《分魂炼魄大法》的修炼之中,同时体内海底轮与眉心轮处的两个灵气漩涡自行缓缓旋转,汲取着周遭天地间稀薄的能量。
如同往常一样,他将自身那已堪比炼丹初期修士的磅礴神念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方圆数里的区域。山川草木、飞禽走兽、乃至夜间稀少的行路人,其模糊的轮廓与气息都映照在他的识海之中。
贺萧逸维持着这种状态,既是一种警戒,也是一种对神念的持续锤炼。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种毫无技巧、野蛮直接的“全覆盖”式神念扫描,在此刻却惊动了山岗中另一位隐藏的存在。
就在距离贺萧逸栖身之大树仅数百米的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里,有一个被乱石和枯藤巧妙掩盖的狭窄洞口。洞口之内,别有洞天。
一个约莫方圆数丈的小型洞穴中,一老一少正蜷缩其中。两人皆是衣衫褴褛,几乎衣不蔽体,在洞穴的阴寒中微微发抖。
那年长者是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依旧锐利的老者,而那孩童,赫然正是白日里在邰米城中偷饼、后被贺萧逸尾随的那个小乞丐!此刻,他正捧着那半块千辛万苦得来的烙饼,小口小口、珍惜地啃噬着。
洞穴之内,并非毫无防护。一层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白色光膜如同水波般在洞口内侧微微荡漾,这是一个小型的隔绝气息法阵,正是凭借此法阵,他们才得以在此藏身,躲避追踪。
然而此刻,那老者却是面色剧变,一脸惊恐地望向东北方向——正是贺萧逸所在的位置!
他虽无法直接“看”到外面的情况,但那强大、浩瀚且毫不掩饰的神念之力,如同探照灯般一次次扫过他所布下的法阵光膜,虽未被穿透,却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好……好强大的神念!”老者干涩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这般强度……即便不是结丹期老怪,也相去不远矣!他们……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怎么可能!”
一股绝望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低头看了看身边懵懂啃着饼的孩子,又看了看洞穴中央那座正在微弱发光的小型法阵,脸上露出惨然之色:“天亡我也!正值这最关键的时刻,
难道天真要绝我冰雪族李姓一脉吗?!”
洞穴中央,那座直径约两丈的小型法阵正散发着幽光。法阵纹路复杂玄奥,以某种不知名的银色材料勾勒而成,核心处并非寻常的灵石或符文,而是镶嵌着一块晶莹的玉璧,玉璧之上,雕刻着一幅极其逼真的图像——一位背生双翼、面容模糊的天使!
那双翅膀雕刻得尤为精细,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散发出一种神圣而又神秘的气息。
小乞丐似乎也感受到了老者的恐惧和紧张,停止了咀嚼,睁着一双大眼睛,不安地望着老者。
老者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屏息凝神,仔细观察。
片刻后,他紧绷的神色稍稍缓解了一丝。他发现,外面那恐怖的神念虽然一次又一次地扫过,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法阵的异常,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机械式的覆盖扫描,并未聚焦于他们这个隐藏点。
“怪哉……此人的神念,竟似……死物一般?毫无灵动的探查之意,只是单纯地覆盖着……”老者心中升起巨大的疑惑,但依旧不敢有丝毫妄动。他示意小乞丐绝对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两人就这样在死寂的洞穴中,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期盼外面那位“不速之客”只是短暂停留,很快就会离去。
然而,事与愿违。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夜色渐深,外面那浩瀚的神念却丝毫没有减弱或离开的迹象,如同附骨之蛆般,始终笼罩着这片区域。
洞穴中的老者越来越焦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时不时地看向洞穴中央的法阵,那上面的光芒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明亮,显然关键的时刻正在一步步逼近。不能再等下去了!
终于,在又煎熬了半个时辰后,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将族群的最后希望,寄托在外界那位神秘强者会自行离开的侥幸之上!
他深吸一口气,枯瘦的手掌颤抖着伸入怀中,摸索了许久,才极其珍重地取出一物。那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仅有巴掌大小,纸张古朴,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但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却异常清晰,隐隐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正如是:
神念如潮覆岗峦,洞中老幼胆生寒。
玉璧浮光藏秘翼,黄符欲展破危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