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紧张的弦一旦稍稍松弛，疲惫便如潮水般漫上四肢百骸。最后一次巡看结束后的第二天，顾怀笙特批项目组全体休整一日，养精蓄锐，以迎接即将到来的开幕盛典。
连日阴霾的天空难得地放了晴，春日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顾氏大厦通透的玻璃幕墙，洒满光洁的地面。林舒安因为还有一些收尾的资料需要整理，上午还是来到了顾氏大厦。处理完工作，已近中午，她下意识地走向位于大厦中庭的咖啡厅，想买一杯咖啡提神。
就在她捧着温热的美式咖啡转身时，几乎与一个身影撞个满怀。咖啡险险稳住，她抬头，正对上顾怀笙深邃的眼眸。
他似乎是刚结束一个简短的电话会议，身后跟着抱着文件的周谨。两人显然都没预料到会在这里相遇。
“顾总。”林舒安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顾怀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眼底那抹尚未完全消退的淡青色，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日少了几分冷硬。
一阵短暂的、略带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周谨极有眼色地后退半步，低头假装整理文件。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随风拂过。林舒安下意识地循着香气望去，视线落在中庭那株高大的广玉兰树上。前几日还只是毛茸茸、紧裹着的花苞，此刻，最顶端的那几朵，外层厚实的萼片已然裂开，露出了里面洁白如玉、微微卷曲的花瓣尖儿，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清雅的香气正是由此散发出来。
“看，玉兰花要开了。”林舒安不自禁地低语，脸上露出一丝纯粹的、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轻快与惊喜，连日忙碌的疲惫仿佛也被这初绽的生机驱散了几分。她仰头望着那几朵怯生生探出头来的白玉兰，唇角自然地上扬，形成一个柔和的弧度。
顾怀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在她仰起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双总是盛满思虑的眸子，此刻清澈地映着玉兰的洁白与天空的湛蓝。她捧着咖啡杯的手指纤细，微微泛着光。
他的目光从玉兰移到她的脸上，在那抹难得的、毫无负担的笑意上停顿了片刻。周遭往来员工的低声细语、咖啡机运作的嗡鸣，似乎都在这一刻远去。他能闻到空气中交织的咖啡醇香、玉兰的清芬，以及……或许是从她发间传来的，极淡的、如兰似麝的香气。
他沉默着，喉结微动，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比刚才那声似乎又低沉柔和了些许。他周身那股惯常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被这春日午后的暖阳与她脸上那抹柔和的笑意悄然融化了一角。
林舒安收回目光，转向他，正好捕捉到他尚未完全敛去的、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平日的审视或评估，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复杂难辨的东西。她的心微微一动，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悄悄爬上耳根。
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瞬间的慌乱，找了个借口：“那我先上去了。”
“好好休息。”顾怀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叮嘱的意味。
林舒安微微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谢谢顾总，您也是。” 说完，便捧着咖啡，快步走向电梯厅，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顾怀笙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株玉兰。最高处那几朵初绽的花苞，在春光里显得格外娇嫩，也格外充满希望。
周谨适时地上前一步，低声汇报接下来的行程，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短暂微妙的插曲从未发生。
顾怀笙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松了松一丝不苟的领带结。中庭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竟让他觉得有些过于暖和了。
那株玉兰，在她驻足仰望之后，在他眼中，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