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停在老宅附近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引擎熄火,车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顾怀笙没有立刻让她下车,他侧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审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能自己回去吗?”
林舒安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发紧:“可以。”她解开安全带,手搭在门把上,却又停住,回头看他,“今晚……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她不敢想象后果。
顾怀笙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以后,不要单独行动。”他语气带着命令式的强硬,“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不是商量,是要求。经历过刚才的生死一线,林舒安无法反驳,只能再次点头:“我知道了。”
她推门下车,夜风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依旧静静地停在阴影里,像一头守护着的沉默猛兽,直到她的身影安全没入老宅的后门,才悄无声息地驶离。
老宅里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林舒安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冰冷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这才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二叔那双疯狂的眼睛,顾怀笙逆光而来的身影,在脑海中交替闪现。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林舒安起得很晚,脸色带着明显的憔悴。她刻意避开了早餐时间,直到将近中午才下楼。
客厅里,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爷爷林瀚岳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面色沉郁,不怒自威。父亲林文和母亲郑丽陪坐在侧,脸色都十分难看。而二叔林武,竟然也在,坐在下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阴鸷的气息。
林舒安的心猛地一沉。爷爷把二叔叫来了?他要做什么?
“安安,过来。”林瀚岳看到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舒安依言走过去,在母亲身边坐下,能感觉到母亲悄悄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林瀚岳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定格在林武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昨晚,后山荒地,是怎么回事?”
林武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强装的镇定覆盖:“爸,您说什么?我昨晚一直在房里休息,没去过什么荒地。”
“是吗?”林瀚岳冷笑一声,从身旁拿起一个老旧的、带着天线的收音机模样的设备,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需要我把监控录音放出来,听听你是怎么跟赵家的人说,‘不能再等’,‘必须拿到钱’,‘否则大家一起玩完’的吗?”
林舒安瞳孔骤缩!爷爷竟然在那里安装了监控?!他早就有所防备!
林武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无法狡辩。
“爸……我……我是被逼的!是赵氏他们威胁我!我……”他语无伦次,试图将责任推卸出去。
“威胁你?”林瀚岳打断他,眼神冰冷如刀,“威胁你质押林家的股份?威胁你帮着他们掏空林家?还是威胁你,昨晚差点对你亲侄女下毒手?!”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
林文和郑丽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武,又惊又怒。林武彻底瘫软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林舒安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心脏狂跳。爷爷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林武,”林瀚岳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痛心和彻底的失望,“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可你的心,太大了,也太黑了。”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如同最后的审判: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林氏集团的董事、副总裁。你名下所有股份,暂时由家族信托代管。你,给我待在老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大门一步!”
这等于彻底剥夺了林武的一切权力和自由,形同软禁!
林武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他死死地盯着林瀚岳,又猛地转向林舒安,那眼神毒辣得几乎要将她剥皮拆骨。
“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挑拨离间!是你把顾怀笙引来的!”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状若疯癫地指着林舒安嘶吼。
“够了!”林瀚岳厉声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滚回你的房间去!”
两名一直守在门外的、身材魁梧的本家侄子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请”林武离开。
林武被架着胳膊拖走,不甘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却比之前更加压抑。
林瀚岳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踉跄了一下,林文和郑丽连忙上前扶住他。
“爸!”
“我没事……”林瀚岳摆摆手,疲惫地闭上眼睛,半晌,才重新睁开,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林舒安身上,复杂难辨。
“安安,”他声音沙哑,“你……受委屈了。”
林舒安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顾家那小子……”林瀚岳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罢了……这个家,以后……要多靠你们了。”
他由林文和郑丽搀扶着,缓缓走向书房,背影佝偻,充满了英雄暮年的悲凉。
客厅里只剩下林舒安一人。她站在原地,看着爷爷消失的方向,又想起二叔那怨毒的眼神。
爷爷用最决绝的方式,暂时平息了内部的叛乱,保全了家族的体面,却也亲手斩断了父子亲情,在家中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风暴看似平息,但林舒安知道,被强制压下的火山,随时可能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而她和顾怀笙那被迫公之于众的“合作关系”,又将在这残破的局面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裂痕已然深重,修复,远比摧毁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