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朔风城头灯火通明,守军轮流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南城段,隐鳞谷的工匠们在凌薇亲自监督下,彻夜赶制着简陋的“震天雷”和箭矢,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与远处蛮族大营隐约传来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
侯三在天亮前带回了关键情报,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回,身上带着露水和草屑。
“谷主,查清了!”侯三压低声音,语气急促,“阻断援军的,不是别人,就是陈望自己派出去的心腹精兵,伪装成山匪干的!”
凌薇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
陈望这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援军!
他恐怕早就存了借蛮族之手消耗隐鳞谷,甚至与蛮族达成某种默契,事后将失城之责推给“援军不力”和“匪患作乱”的心思!
好一个一石二鸟,不,是一石三鸟!
既能除掉隐鳞谷这个隐患,又能应付朝廷,说不定还能从蛮族那里捞到好处!
“蛮族大营情况如何?”
“戒备森严,尤其是中军王帐。但属下发现,他们的粮草辎重,大多囤积在营地西侧,靠近一条干涸的河床,看守相对松懈。而且,他们似乎很依赖掳掠来的牛羊,营地外围散落着不少临时圈起来的牲畜。”侯三补充道。
粮草、牲畜……凌薇脑中瞬间闪过几个画面:干燥的河床、易燃的粮草、受惊的牲畜……
一个冒险却可能扭转战局的计划雏形,在她心中迅速勾勒出来。
但这需要时机,更需要城内力量的配合,尤其是……陈望的“配合”。
第二天,蛮族的进攻果然更加猛烈。
他们显然对昨日的“震天雷”心有余悸,攻势不再那么密集,而是分散开来,同时从多个方向猛攻,并动用了简陋的投石车,将点燃的草球抛射入城,试图制造混乱和火灾。
守城战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箭矢消耗飞快,滚木礌石也渐渐见底。
隐鳞谷制作的“震天雷”,哪里告急就往哪里扔,虽然再次延缓了敌人的攻势,但库存也在急剧减少。
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城墙上血迹斑斑,呻吟声不绝于耳。
陈望在主城楼指挥,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几次派人催促凌薇,要求她提供更多“震天雷”,语气一次比一次焦躁。
凌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当陈望又一次派来的亲信带着不满和威胁的语气传达命令时,凌薇没有动怒,反而露出一丝“无奈”和“疲惫”。
“回去禀报陈将军,‘震天雷’制作极其困难,所需材料稀缺,尤其是硝石和硫磺,昨夜已几乎用尽。若将军能提供更多材料,或允许我派人出城寻找,或许还能赶制一批。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刻意让声音带着沙哑,显得心力交瘁。
那亲信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不久,陈望亲自来到了南城段。
他看着城下堆积的蛮兵尸体和城上疲惫不堪的守军,尤其是凌薇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沉静的眼睛,眉头紧锁。
“凌谷主,当真没有‘震天雷’了?”他沉声问道,目光锐利如鹰,试图从凌薇脸上找出破绽。
凌薇坦然与他对视,苦笑道:“陈将军,此物虽利,却非凭空可得。最后一批,半个时辰前已用在东城缺口处。若将军不信,可亲自查验我匠作营所余材料。”
她早已让吴昊将大部分剩余的材料藏匿起来,只留下极少部分摆在明处。
陈望扫了一眼那确实所剩无几的材料,脸色阴晴不定。
他需要“震天雷”守城,但又绝不敢放凌薇的人出城,那无疑是纵虎归山。
“材料之事,本将再想办法。”陈望最终含糊其辞,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烦躁。
凌薇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她知道,陈望信了,至少信了七八分。他接下来,要么会加紧在城内搜刮材料,要么……就会动别的心思。
果然,入夜后,蛮族的攻势稍有减缓,似乎也在调整。
而陈望那边传来消息,他派出了数支小队,冒着风险从城内一些废弃的宅院、祠庙中搜集可能存在的硝石和硫磺。
凌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陈望的注意力被牵制住。
她立刻秘密召见了石头和吴昊。
“时机到了。”凌薇在地面上用木炭画出蛮族大营西侧的简易草图,“他们的粮草和牲畜都在这里。今夜风向是西北风,正利于我们。”
吴昊立刻明白了凌薇的意图,倒吸一口凉气:“谷主,您要火烧连营?可我们如何出城?就算出去了,又如何靠近?”
“我们不出城。”凌薇目光灼灼,“我们‘送’他们一场火。”
她详细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利用城内尚存的、以及搜集来的部分火油,混合容易产生浓烟的湿草、皮革等物,制作成特殊的“烟火箭”和“火球”。
然后,趁夜用强弩,将这些点燃的箭矢和火球,集中射向蛮族大营西侧的粮草堆积处和牲畜圈!
不需要直接命中,只要有一支箭、一个火球落在干燥的粮草上,借着风势,就足以引发大火!
受惊的牲畜会四散奔逃,冲撞营寨,极大加剧混乱!
“可是……距离太远,强弩也未必能射到那么精准……”吴昊仍有疑虑。
“不需要精准。”凌薇道,“我们要的是数量和覆盖。把我们所有能用的弩都集中起来,全部用于此次攻击。石头,你带人负责搬运和点燃。吴昊,你指挥弩手,进行三轮齐射,射完立刻转移位置,防止敌军报复。”
这是一个赌博,赌风势,赌运气,也赌蛮族对粮草看守的疏忽。
子时三刻,正是人最困顿之时。
南城段,数十架强弩被悄悄集中到几处预先选好的、角度最佳的射位。
弩手们屏息凝神,将特制的、绑着浸满火油布团的箭矢和包裹着易燃物的小型皮囊安装上弦。
凌薇亲自观测着风向和距离,计算着抛物线。
“放!”
随着她一声令下,吴昊挥动令旗!
“嗡——!”
数十支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箭矢和火球,如同逆飞的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朝着蛮族大营西侧抛射而去!
第一轮,大部分落入营寨外围的空地或帐篷上,引起了一些小范围的骚动和惊呼。
蛮族哨兵发现了异常,号角声凄厉响起。
“快!第二轮!放!”凌薇厉声催促。
第二轮齐射紧随而至!
这一次,有几支幸运的箭矢准确地落在了堆放的草料和粮袋上!
干燥的草料瞬间被点燃,火苗在西北风的助力下,猛地窜起,迅速蔓延!
“第三轮!目标牲畜圈!放!”
第三轮火矢和火球落下,有的直接命中惊恐的牛羊,有的落在圈栏上。
受惊的牲畜发出凄厉的悲鸣,挣断绳索,撞开围栏,发疯般在营地内横冲直撞!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西侧营地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蛮族的惊呼声、咒骂声、牲畜的嘶鸣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夜空!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蛮族大营中迅速扩散!
“成功了!”城墙上,隐鳞谷的士兵们看着远处那冲天的火光和混乱的景象,忍不住发出压抑的欢呼。
连主城楼上的陈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呆了。
他愕然望向南城方向,看着那片火海,又看看城下因后方起火而明显慌乱、攻势大减的蛮族军队,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凌薇竟然能用这种方式,隔空给了蛮族如此沉重的一击!
凌薇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紧紧盯着蛮族大营的动静。
火攻虽成,但蛮族主力未损,那位黑狼部大汗,绝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在最初的混乱之后,蛮族大营中响起了更加低沉、更加威严的号角声。
混乱似乎被逐渐压制下去,一支支骑兵开始从火场边缘脱离,重新整队,杀气腾腾地望向朔风城。
凌薇知道,真正的报复,马上就要来了。
而这一次,蛮族的目标,恐怕会无比明确——南城墙,和她凌薇!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准备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