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余韵犹在耳畔,青云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
新生们按照昨日注册时领取的序号牌,略显慌乱地寻找着自己的位置,渐渐排成相对整齐的队列。
隔壁,另一支队伍早已肃立,那是书院的老生们。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注在这群新来的师弟身上,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一丝忆及往昔的感慨,那打量毫不遮掩。
让不少新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又或紧张地低下头。
陈耀祖深吸一口气,根据腰牌上的序号“贰”,稳步走向队伍的最前方。
果然,排头第一的位置已然有人站立。
那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形清瘦,穿着与他们一般无二的青色学子服,却自有一股沉静气度,仿佛早早便已融入这书院的环境之中。
他面容尚带稚气,但眼神明亮而专注,嘴角微微抿起,显得认真而稳重。
“想必这位便是孙清浩了。”陈耀祖心中了然,那个在招生考核中压过自己一筹,夺得头名的少年。
虽然不知对方究竟在哪些方面更胜一筹,但能高居榜首,其才学天赋定然极为出众。
他走上前去,与对方目光相接,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孙清浩似乎有些意外,但也立刻礼貌地回以点头,眼神清澈,并无倨傲之色。
陈耀祖便安静地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
此时,最后一道钟声悠长落下,余音袅袅,广场也随之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广场前方那高大的讲学堂——明德堂的台阶之上。
只见一行约二十人,身着或深青或黛蓝的儒士长袍,神情肃穆,步履沉稳,依次走上台。
他们年龄各异,气质不凡,或清癯儒雅,或威严持重,但无一例外,周身都散发着经年累月浸润书卷而形成的渊博气度。
师资力量之雄厚,令人咋舌,无愧于鸿儒书院四大学院之一的盛名。
传闻其中才学最浅者亦有举人功名,更有不少是曾身居官位、退隐后于此育人的贤达,皆是重量级的人物。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那日曾在山脚下有过一面之缘、须发皆白的慈祥老人——山长蒋流光。
他今日穿着一件更为正式的深色长袍,目光扫过台下济济一堂的年轻面孔,脸上带着温和而期许的笑意。
首先开口的是一位站在蒋山长身侧、年约四十许、面容严肃、目光锐利的教习。
他声音洪亮,无需扩音便清晰地传遍广场:
“诸位新晋学子,晨安!吾乃书院督学,姓周。”
周督学声音沉稳,自带一股威严,“今日,尔等立于青云之地,踏入学问圣殿之始。
鸿儒书院,非徒授业解惑之所,更是砥砺品行、明心见性之地。
望尔等谨记‘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之训,恪守院规,勤勉向学,尊师重道,友爱同窗。
于此地,褪去浮华,沉心静气,以求真知,以养浩然之气。
未来之路或艰且长,然青衿之志,履践致远,望尔等皆能不负韶华,不负期许,日后成为国之栋梁,世之楷模!”
一番话,既是欢迎,亦是鼓励,更是严厉的训诫与殷切的期望,说得台下新生们心潮澎湃,又不禁凛然生畏。
简短致辞后,周督学侧身拱手:“恭请山长训示。”
蒋山长缓步上前,目光慈和地掠过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 失神了片刻,方才开口。
他的声音不如周督学洪亮,却更显温润平和,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老夫唯赠诸位十字:‘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入门伊始,忘尔过往虚名,存赤子之心,脚踏实地,前行即可。青云山上,望见真章。”
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蕴含着无穷的勉励与深刻的哲理。
台下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许多学子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将这十字真言深深烙印在心。
开学典礼结束后,众人依序前往“食为天”膳堂用了简单的早饭——清粥小菜,馒头鸡蛋,虽清淡却足以果腹暖身。
用罢早饭,便有执事前来引导新生前往明德堂进行分班。
消息公布,本届百名新生,将按考核名次分为“翘楚”与“勤勉”两班,前五十名入翘楚班,后五十名入勤勉班。
名单一念出,王富贵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排名八十开外,自然被分到了勤勉班。而陈耀祖(二)、赵廷霄(四十一)、姚宗胜(二十九)则皆在前五十之列。
“啊?这就要分开了?”王富贵哭丧着脸,看着三位好友,宛如生离死别。
陈耀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富贵,莫急。书院每月皆有考核,排名并非一成不变。只要你勤勉用功,下次考核冲入前五十,我们便能再聚首了。”
这话让王富贵的嘴角下垂得更厉害了——从八十多名一跃至前五十,谈何容易?耀祖兄也太看得起他了!
姚宗胜难得没有毒舌,也拍了拍他的肩,语气缓和: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若有不解之处,课余皆可来问我们。切莫自暴自弃。”
连一向沉默的赵廷霄也对他点了点头,眼中带着鼓励。
王富贵吸了吸鼻子,看着三位好友,重重地点了下头:
“嗯!你们等着!我王富贵一定会追上来的!咱们‘四剑客’绝不能散!”
话虽如此,看着好友们走向翘楚班的学堂,他独自走向另一方向的身影,还是显得有几分萧瑟可怜。
翘楚班的学堂宽敞明亮,窗明几净。
崭新的书案整齐排列,每张书案上都已整齐地摞好了一叠书籍。
有学子粗略翻看,发现皆是书院特有的版本,纸张、墨印、注解都远非外面书铺所能比拟,内容更是精要详实。
仅此一项,便让人觉得那三十两的束修(包含食宿书籍)花得甚是值得。
陈耀祖拿起最上面一本蓝色封皮的《论语集注》,翻开细看,只见字迹清晰工整,页边空白处还有历代大儒的精辟批注。
有些甚至是孤本见解,令他眼前一亮,心中暗赞:“鸿儒书院,果然名不虚传!”
学堂内异常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五十名学子,无论原先性格如何,此刻大多都沉浸在翻阅新书的喜悦与好奇之中。
彼此之间,最多便是初识时礼貌的点头致意,并无太多喧哗。
能进入此班的皆是佼佼者,深知时间宝贵,也自有一份矜持与专注。
正当众人看得入迷,完全沉浸在书香墨海之中时,一阵沉稳而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