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涌起的紧张尚未散去,楚卿鸢正打算转移话题,将一些不便在信中所言的细微经历说与楚廷听,门外却传来了福伯略显急促的叩门声。
“侯爷。”
楚廷微微蹙眉,沉声道:“何事?”
福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侯爷,三皇子殿下驾临,车驾已到门口。是将殿下请至书房,还是迎至花厅奉茶?”
楚廷与楚卿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
君玄澈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楚廷略一沉吟,便扬声道:“请殿下至花厅稍候,我即刻便到。”
“是,侯爷。”
福伯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楚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因方才久坐而微有褶皱的袍服,对楚卿鸢道。
“走吧,随为父一起去见见殿下。”
楚廷目光复杂地看了楚卿鸢一眼,其中有关切,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想到三皇子殿下与鸢儿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就头疼。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楚卿鸢乖巧点头,默默跟在楚廷身后,朝着侯府待客的花厅走去。
花厅布置得典雅而不失武将之家的疏阔,几盆兰草幽香暗吐。
君玄澈已然在座。
他并未穿着彰显身份的皇子常服,而是一身墨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多了几分清贵公子的俊逸。
他姿态从容,手边放着福伯命人奉上的热茶,热气袅袅,却并未饮用,只是坐着把玩腰间挂着的平安扣,目光沉静地望向厅外。
见到楚廷与楚卿鸢一同进来,君玄澈立刻起身,姿态谦和地拱手行礼。
“侯爷。”
说罢,君玄澈的目光随即落在楚卿鸢身上,虽然只有短暂一瞬,但那其中蕴含的关切,却如同春风拂过,让楚卿鸢微微垂眸,耳根泛热。
“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楚廷抱拳还礼,语气客气而疏离,将君臣之分摆得清楚。
“侯爷言重了。是本皇子来得冒昧,打扰侯爷与家人团聚了。”
君玄澈语气温和,抬手示意。
“侯爷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楚卿鸢则安静地坐在父亲下首。
侍女重新奉上热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厅内只余三人。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君玄澈率先开口,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
“侯爷今日刚回来,一路劳顿,本皇子原本不该此时叨扰。只是想着侯爷回京,于情于理,都当前来拜会。再者......”
君玄澈目光转向楚卿鸢,语气自然了几分。
“也有些关于北域后续的琐事,想与侯爷探讨一二。”
楚廷神色不变,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拜会是假,探望鸢儿是真,至于所谓的“北域琐事”,不过是托词罢了。
楚廷端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
“殿下有心了。北域之事,皇上已有判断,臣等唯奉旨而行。殿下若有垂询,微臣自当知无不言。”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谨守臣子本分,又将话题限定在公务范畴。
君玄澈似乎并未在意楚廷的疏离,微微一笑,转而道。
“侯爷为国操劳,征战沙场,身上旧伤想必不少。北域苦寒,数月奔波,更是辛劳。”
君玄澈说着,对厅外候着的流光微微颔首。
流光会意,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长盒,恭敬地走了进来。
君玄澈接过木盒,亲自起身,走到楚廷面前,将其打开。只见盒内红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株形态酷似人形、须发俱全、通体呈黄褐色的老参,参香浓郁,一看便知是罕有的珍品。
“此乃一株百年以上的野山参,补气养血、固本培元最具奇效。本王偶然得之,留在府中也是暴殄天物,特赠予侯爷,聊表心意,望侯爷莫要推辞,调理好身体,方是朝廷与百姓之福。”
君玄澈语气诚微微眯眼,她虽不懂药理,可人参的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这参状态极好,定然极为难得。
这份心意,不可谓不重。
楚廷看着盒中的野山参,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是深深的动容。
他身为武将,岂会不识此等宝物?
更明白其价值。
三皇子以此相赠,绝非简单的客套,其中蕴含的敬意与关怀,他感受得到。
“殿下,这......”
楚廷连忙起身,摆手拒绝。
“此物太过珍贵,臣万万不敢受!殿下身份尊贵,正当用此物调养玉体,微臣一介武夫,皮糙肉厚,实在当不起如此厚赠!”
“侯爷过谦了。”
君玄澈态度坚决,将木盒又往前递了递。
“宝剑赠英雄,宝药赠良将。侯爷乃国之柱石,一身系边关安稳,您的安康,远比本皇子重要。此参予侯爷,正是物尽其用。若侯爷执意不收,便是看不起本皇子这份心意了。”
君玄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甚至用上了些许激将之法。
楚廷心中复杂难言。
三皇子贵为皇子,且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若是再推辞,便显得有些矫情且不近人情了......
沉默片刻,楚廷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接过木盒,深深一揖。
“殿下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如此,微臣便愧领了。”
君玄澈见楚廷收下,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退回座位。
楚廷将木盒小心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沉吟片刻,对侍立在厅外的福伯吩咐道。
“福伯,去库房,将前年陛下赏赐的那对玉如意,还有那柄西域进贡的镶宝石匕首取来。”
福伯应声而去。
楚廷这才转向君玄澈,神色郑重。
“殿下厚赠,臣无以为报。小女在京中这些时日,多蒙殿下悉心照料。殿下的恩德,微臣铭记于心。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权当是楚家对殿下照拂小女的一点谢意,还望殿下切勿推辞。”
楚廷这番话,既是感谢,更是表明了态度。
他感谢君玄澈对楚卿鸢的照顾。
但这份情,由永宁侯府来还,而非将楚卿鸢轻易许出。
其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君玄澈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楚廷的深意。
他并未因这份“回礼”而感到被疏远,反而因楚廷肯接受他的赠礼并予以回应,看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可与缓和。
君玄澈坦然一笑:“侯爷客气了。照顾卿鸢,是本王心甘情愿,从不觉得是负担,自然也不需侯府言谢。不过,侯爷所赠,皆是珍品,本皇子便却之不恭了。”
君玄澈这番回应,既接下了楚廷的“谢意”,避免了僵持,又再次强调了自己对楚卿鸢的心意是发自内心,而非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