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紧接林晚落水被救起后,聚焦于傅璟深罕见的情绪失控与内心世界的崩塌,是两人感情线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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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
救护车的顶灯旋转着,将忽明忽暗的红蓝光芒投在傅璟深毫无血色的脸上。他紧紧握着担架上林晚的手,那手冰凉得吓人,仿佛将他指尖所有的温度都瞬间吸走,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寒。
他听不见周围嘈杂的人声,也感觉不到救护车疾驰时的颠簸。他的整个世界,都缩窄为林晚苍白的面容和微弱的呼吸。那双总是沉静、或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像折翼的蝶。
“晚晚……”他低声唤她,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没有回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试图用惯常的逻辑去分析这种情绪——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生理反应,是对计划出现意外的应激,是对“所有物”受损的愤怒……
可所有的分析都徒劳无功。任何一种理性的解释,都无法覆盖这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纯粹的恐惧。
他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抓住那正在从她身上流逝的生命力。
(承)
医院,急救室门口。
“先生,请您在外面等候!”护士试图拦住要跟着冲进去的傅璟深。
傅璟深脚步一顿,那双猩红的眼睛猛地扫向护士,里面翻涌的暴戾和疯狂让经验丰富的护士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那不是人类的眼神,更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守护着唯一珍宝的凶兽。
顾言澈及时赶到,一把拉住傅璟深的胳膊,低声对护士道:“抱歉,我们就在外面等。”
急救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傅璟深僵立在门口,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上方亮起的“手术中”的灯牌。他昂贵的西装外套湿透,紧贴着身体,不断滴落着水珠,在他脚边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整个人狼狈不堪。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模样。无论是在多么凶险的商业谈判中,还是在面对家族内外的明枪暗箭时,他永远是那个衣冠楚楚、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傅璟深。
可此刻,所有的体面、所有的掌控力,都随着林晚被推进那扇门而土崩瓦解。
“查清楚了?”傅璟深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颤抖。
顾言澈面色凝重:“是南宫滢。她买通了游艇上的服务生,在林小姐的饮品里加了点让人头晕的东西,又在甲板上做了手脚,让她更容易失足。证据……已经拿到了。”
傅璟深的下颌线绷紧,周身散发出的戾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下降了十几度。
“让她消失。”四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顾言澈心中一凛:“璟深,南宫家……”
“我说,让她消失。”傅璟深缓缓转过头,那双眼睛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听不懂吗?无论是海城,还是这个星球,我不想再看到她。至于南宫家,如果他们想陪葬,我不介意。”
顾言澈沉默了。他从未见过好友如此失控。这不是商业打击,这是最直接的毁灭。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一名医生走出来。
傅璟深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医生痛呼出声:“她怎么样?!”
(转)
医生被他吓得一抖,连忙道:“病人没有生命危险!肺部吸入少量水,有些缺氧和惊吓,加上落水前可能服用过导致眩晕的药物,所以暂时昏迷。我们已经做了处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防止肺部感染。”
没有生命危险。
这五个字像一道赦令,瞬间抽走了傅璟深全身大半的力气。他松开医生,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更汹涌的后怕。如果他没有及时跳下去?如果水流更急?如果……
他不敢再想下去。
病房里,林晚被安置在洁白的病床上,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她安静地睡着,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傅璟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碰到她肌肤时,猛地顿住,然后微微颤抖起来。
就是这只手。
在甲板上,在看到她坠落的那一刹那,他感觉不到这只手的存在,感觉不到心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空白,唯一的指令来自灵魂最深处——抓住她!
那种完全脱离理智掌控、被原始本能驱动的感觉,让他感到陌生而恐惧。
他一直以为,林晚是他精密棋盘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是他“穹顶计划”最完美的基因样本,是他枯燥生命中一个有趣且值得研究的变量。
可直到失去她的风险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他才惊恐地发现,她早已不是棋子,不是样本,不是变量。
她是他贫瘠情感荒漠中,唯一盛开的那朵玫瑰。是他这座精密、冰冷、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堡垒,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软肋。
他不能失去她。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他空旷的心海里炸响,掀起了滔天巨浪。
(合)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保镖低声汇报:“傅总,南宫先生来了,想当面跟您道歉。”
傅璟深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依旧胶着在林晚的脸上,只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字:
“滚。”
门外立刻恢复了寂静。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傅璟深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神。
床上的人儿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守在床边的人。
“傅……璟深?”她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我在。”他立刻俯身,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紧绷。
林晚看着他,他看起来糟糕透了,湿发凌乱,眼圈泛红,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矜贵从容。
她恍惚记起了落水前的一幕,记起了他疯狂向她游来的样子,记起了他紧紧抱住她时,那剧烈到仿佛要撞碎胸膛的心跳。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傅璟深深深地望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或带着算计精光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是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尚未散去的恐慌,还有一种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滚烫的情感。
他喉结滚动,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那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
“林晚……如果你死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你死了,我的世界将不复存在。
林晚怔住了,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情感所震撼。
然而,就在这悸动的、仿佛一切隔阂都要消融的时刻,一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她的脑海——
他此刻所有的痛苦与失控,究竟是因为“林晚”这个人,还是因为……他那个不容有失的、“穹顶计划”里最重要的基因样本,差一点就毁于一旦?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在感受到巨大暖意的同时,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与后怕的脸,最终,只是缓缓地、无力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傅璟深看着她重新闭上的双眼和那微蹙的眉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颗刚刚落回原位的心脏,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不信他。
或者说,她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