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那短暂却清晰的“注视”,如同在粘稠的黑暗中投入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虽微,却带来了实质性的改变。“织网暗礁”的收缩停滞了,那股无处不在的规则抑制力场虽然依旧存在,但其施加的“粘滞”感明显减轻,仿佛源点之域获得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活动空间”。
这变化并非“凋零之眼”的仁慈,更像是源点之域的存在,因其独特性与韧性,终于引起了宇宙底层意志(尽管它仍处于混乱与痛苦中)某种本能的“关注”甚至“保护”。这关注本身,就是对“凋零同盟”绝对权威的一种无形挑战和干扰。
然而,“注视”带来的并非全是好处。
韩屿的监控系统立刻捕捉到了新的动向。“凋零之眼”本体的规则阴影活动频率急剧升高,那冰冷的注视变得更加锐利和专注。显然,源点之域与基石的这次成功沟通,以及随之而来的环境变化,彻底激怒了这位最高猎手,或者说,让它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
“我们被‘重点关照’了。”韩屿的信息流带着前所未有的压力,“‘织网回廊’正在重新调整部署,信标网络的能量等级在提升,并且…探测到多个高优先级目标正在向我方界域靠拢。下一次攻击,绝不会再是围困和试探。”
与此同时,那来自基石的“注视”本身,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这重量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宏大的、带着亘古沧桑与深重创伤的“存在感”。被这样的意志注视着,源点之域的每一个成员都感受到一种渺小与敬畏,仿佛整个宇宙的历史与痛苦都压在了肩头。维持界域运转、引导星漪文明、甚至每一次规则的微调,都需要消耗比以往更多的心力,因为他们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是在一位重病巨人的注视下进行。
“我们不能辜负这份‘注视’。”蒲凝的生命光茧光芒坚定,却也带着一丝疲惫,“但我们也必须适应它带来的压力。这压力,或许也是一种淬炼。”
陈凌的回溯之花在核心静静承受着这份重量,逆熵之种的脉动似乎在与那宏大的注视产生某种缓慢的共鸣,变得更加沉稳和内敛。
面对外部威胁升级与内部压力增大的双重困境,源点之域必须采取更加灵活和分散的策略。
“不能再将所有的希望和风险集中于界域本身。”雷栋的架构思维提出了新的方案,“我们需要执行‘分流与深潜’计划。”
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将源点之域的部分功能、甚至部分意识碎片,进行“种子化”封装,然后利用刚刚获得的有限活动空间,以及星漪联合体在之前深潜行动中积累的经验(尽管代价惨重),将这些“种子”秘密送往宇宙中其他相对安全的区域,或者规则异常点。
这些“种子”可能包含部分文明数据库、规则结构蓝图、甚至微弱的意识分身。它们如同蒲公英的冠毛,随风飘散,落在远方。即使主界域最终不幸被毁灭,这些散落的“种子”也保留着文明的火种与复兴的希望。同时,这些深潜出去的“种子”也能作为外部的情报节点,从不同角度观察“凋零同盟”的活动,甚至可能发现新的盟友或可利用的规则资源。
计划得到一致通过。星漪联合体再次挺身而出,承担了大部分“深潜载体”的改造与驾驶任务。有了b7分队的经验教训,新的深潜单位在隐匿性、抗干扰能力和应急逃生方面都做了极大优化。
在韩屿的精密计算和雷栋的架构支持下,数个不同功能的“种子”被成功制造并封装。有的专注于记录与存储,有的擅长规则分析与推演,有的则蕴含着微弱的生命规则,准备在适宜的环境下尝试萌发。
在一个精心挑选的、规则背景噪声较大的“窗口期”,数支小型深潜舰队,承载着源点之域的希望火种,如同悄然离巢的夜行者,利用“织网暗礁”因基石注视而产生的细微规则波动缝隙,悄无声息地渗透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宇宙黑暗之中。
整个过程紧张而无声。每一支舰队的离开,都让主界域的成员心中多了一份牵挂,也多了一份渺茫的希望。
目送着最后一批深潜舰队消失在探测范围边缘,源点之域内部陷入了一种复杂的寂静。他们分散了风险,播种了希望,但主阵地面临的威胁并未减少分毫。
陈凌的回溯之花微微摇曳,逆熵之种的光芒稳定地照耀着界域核心。他的沉寂,仿佛在积蓄着应对最终风暴的力量。
韩屿调整着监控焦点,紧紧锁定着那正在不断逼近的、代表着“凋零之眼”主力部队的规则谐波。
“它们来了。”他的信息流平静地宣告,“准备迎接…‘收割’的真正锋芒。”
源点之域,这片在巨人注视下艰难求生的新生国度,迎来了自诞生以来最严峻的时刻。是成为被无情收割的“秩序火种”,还是在绝境中爆发出照亮黑暗的光芒?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