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守墓人小屋之外,月华冰冷,山林死寂。
景云岫紧握着那卷冰凉刺骨的兽皮残图与那盏摇曳着微弱屏障之光的“寂灭星灯”,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灵魂深处,“星觇”之印被暂时屏蔽的轻松感,迅速被一股更沉重的压力取代。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
要么找到“心钥”,掌控“星槎”,离开这个愈发危险的世界;要么…灯熄印显,迎来“观测者”毫不留情的抹杀,或永囚于此,与陵墓同朽。
没有第三条路。
她深吸一口山间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经脉中因点燃星灯而愈发剧烈的冲突痛楚,目光投向皇陵深处。那里,龙气盘踞,死寂森严,是比静思殿更古老、更禁忌的所在。
“顾砚秋。”她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
“晚辈在。”顾砚秋神色凝重。雷火儿与老乐师也紧张地看着她。
“你们在此等候,看守星灯。”景云岫将星灯递给顾砚秋,“此灯关乎我等生死,绝不可有失。若…若我十日未归,灯焰开始不稳,你便带他们立刻离开北邙山,南下…或可有一线生机。”
“夫人!”顾砚秋脸色一变,“皇陵凶险万分,您重伤未愈,岂可独往?!”
“人多无用,反成拖累。”景云岫语气淡漠,不容置疑,“地图所示密道,非人多可通行。守住这里,便是对我最大的助力。”
她目光扫过雷火儿与老乐师惊惶的脸,略一停顿,补充道:“若无事,可尝试…将《大闹天宫》的傩戏唱段,以山歌小调形式,教予附近山民孩童。”
两人愕然不解,此刻生死关头,为何还要做这等事?
景云岫却不再解释。文娱的火种,能播撒一点是一点。或许…是她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她转身,将那份兽皮残图深深印入脑海,随即身形一展,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向着皇陵禁区深处潜去。
顾砚秋握紧星灯,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牙关紧咬,最终重重点头:“遵命!”
皇陵禁区,守卫之森严,远超想象。明哨暗卡连绵不绝,巡逻陵卫皆气息沉凝,目含精光,更不乏感知敏锐之辈。地面之上,几乎无隙可乘。
景云岫依仗着新生的、对能量流动的极致敏锐与幽黑星火带来的隐匿特性,将自身气息收敛至与山石草木无异,如同鬼魅般在阴影中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处处警戒。
根据地图指引,那“星槎”密道的入口,并非在宏伟的地面陵寝之中,而是在一处极其偏僻、早已废弃的陪葬坑附近。那里乱石嶙峋,荒草过人,被视为不祥之地,连陵卫都极少靠近。
景云岫找到地点,拨开层层藤蔓与积土,露出一块半埋于地下的、刻着模糊兽纹的漆黑石碑。石碑与周围山石浑然一体,若非地图标注,绝难发现。
她指尖幽黑星火微吐,按在石碑某个特定符文之上。
嗡…
石碑微微一震,表面苔藓剥落,露出底下复杂的星轨刻痕。刻痕亮起微光,与景云岫心脏空间内的三枚“钥匙”碎片产生微弱共鸣。
咔嚓一声轻响,石碑侧方,地面悄然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狭窄石阶,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与陈腐死气的冰冷寒风,扑面而来。
入口!
景云岫毫不迟疑,闪身而入。身后入口悄然闭合。
石阶陡峭向下,深不见底。通道内壁并非普通岩石,而是一种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材质,刻满了与静思殿地下类似的、却更加古老晦涩的星轨符文。空气稀薄,压力巨大,每下行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更可怕的是,通道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带着帝王威严与死亡诅咒的恐怖威压,疯狂冲击着她的心神,试图将她逼退、碾碎!
这是历代帝王的陵寝意志!龙气死后的凝聚!
景云岫闷哼一声,嘴角溢血,眼神却冰冷如铁。她全力运转幽黑星火与“星核”之力,艰难抵御着这精神层面的冲击,一步步向下跋涉。
越往深处,威压越重,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殉葬的陶俑、锈蚀的兵甲,甚至…一些被特殊手法处理过、千年不腐的尸骸,皆保持着跪伏朝拜的姿势,死寂的眼洞仿佛在凝视着闯入者。
足足下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并非想象中的宫殿或墓室,而是一片…扭曲破碎的景象!
空间仿佛被某种巨力撕裂过,地面不是岩石,而是一种如同凝固的、漆黑如墨的“水面”,倒映不出任何光线,散发出极致的冰冷与死寂。“水面”之上,悬浮着无数巨大的、焦黑破碎的宫殿残骸、扭曲的金属构件、甚至断裂的玉砌雕栏…仿佛将某个辉煌的殿堂强行撕碎后,抛入了这片虚无之中。
这里就是“墟眼”?皇陵的最深处?“星槎”的锚点?
景云岫能感觉到,心脏空间内的三枚“钥匙”碎片在剧烈震颤,与这片虚无深处某个存在强烈共鸣着。那卷兽皮地图也在微微发烫,指引着方向。
她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漆黑的“水面”,脚底传来一种粘稠的、仿佛踩在某种活物之上的诡异触感。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量抵抗那无所不在的吸力与威压。
根据地图所示,“心钥”就在这片墟眼的最中心,那片悬浮的、最巨大的宫殿残骸之上。
她凝聚心神,向着目标缓缓“游”去。沿途,那些悬浮的残骸寂静无声,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有些甚至残留着强大的禁制陷阱,稍有不慎便会触发毁灭性的攻击。
有地图指引,她险之又险地避开几处险地,终于接近了那片巨大的残骸。那似乎是一座祭坛的基座,通体由一种暗金色的金属铸成,表面布满了被暴力破坏的痕迹,中心有一个凹陷的、复杂的星轨罗盘图案。
“心钥”…就在那罗盘中心?
景云岫深吸一口气,踏上祭坛。脚步落下的瞬间,整个祭坛猛地一震!周围悬浮的所有残骸同时停滞、转向,无数道冰冷死寂的“目光”仿佛自虚无中睁开,牢牢锁定了她!
与此同时,祭坛中心的星轨罗盘猛地亮起,一道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念波动,直接冲入她的脑海:
“验证…序列…血脉…或…星核…”
验证?需要皇室血脉?或者…“星核”?
景云岫眸光一凛,毫不犹豫,将心脏空间内那枚“星核”碎片的力量全力激发!一股冰冷的、浩瀚的星辰之力透体而出,注入罗盘之中!
罗盘光芒大盛,表面的星轨开始飞速运转,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
“星核序列…验证通过…异数…允许…接触…”
“警告:心钥…连接…核心…触及…即绑定…无归途…”
触及即绑定?无归途?意思是…一旦拿到“心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必须完成“星槎”的启动?
景云岫眼中闪过决绝。她早已没有退路。
她伸出手,缓缓按向那罗盘中心。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整个墟眼猛地剧烈震动起来!那漆黑的“水面”沸腾翻滚,无数残骸疯狂碰撞!祭坛后方,那片最深邃的虚无中,一点极致的黑暗骤然亮起,迅速扩大,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表面流淌着破碎星光的紫黑色漩涡!
与静思殿“混沌核心”一模一样的漩涡!它竟然也存在于皇陵深处?!而且…似乎被她的“星核”气息彻底激活了!
“混沌核心”…皇陵…星槎…它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不等她细想,那漩涡之中,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猛地爆发,同时,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湮灭气息的紫黑色死光,如同审判之矛,爆射而出,直刺她的眉心!
这一击,远比在静思殿时更加狂暴、更加精准!仿佛蕴含着整个皇陵积累千年的死气与愤怒!
躲不开!挡不住!
景云岫瞳孔骤缩,死亡阴影瞬间笼罩!她体内力量因催动“星核”而暂时空乏,根本无力抵挡!
就在这万分之一的刹那——
她心脏空间最深处,那株一直沉寂的、幽黑色的七星海棠,仿佛受到了“混沌核心”死光的极致刺激,猛地剧烈摇曳,花苞骤然绽放!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死寂、却带着极致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力量洪流,轰然爆发,自主透体而出,并非迎向死光,而是…化作一只巨大的、幽黑色的鬼手,狠狠地抓向那漩涡中心!
与此同时,那三枚“钥匙”碎片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竟暂时稳定住了她周身紊乱的空间!
幽黑鬼手与紫黑死光悍然对撞!
没有声音,只有两种同源而出、却性质迥异的死寂能量疯狂湮灭、吞噬产生的虚无涟漪!
景云岫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掀飞,重重撞在祭坛边缘,鲜血狂喷,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但那幽黑鬼手竟真的暂时抵住了死光,甚至…反向吞噬着漩涡的能量!
趁此间隙,景云岫强提最后一丝意识,猛地将鲜血淋漓的右手,狠狠按在了那星轨罗盘的中心!
嗡——!!!
罗盘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个祭坛剧烈震动!中心处,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天然星痕、却散发着温暖柔和波动的“玉石”,缓缓自罗盘中升起!
心钥!
景云岫一把抓住“心钥”!触手瞬间,一股浩瀚、温暖、却带着无尽悲伤与思念的意念洪流猛地冲入她的脑海!那并非攻击,而是一段…残缺的记忆烙印!
景象纷乱破碎:无尽的星空…剧烈爆炸的星辰…一艘残破的、流淌着星光的古船艰难穿越裂缝…坠落…巨大的冲击…古船核心碎裂,碎片散落…一个模糊的身影(非此世之人)艰难地将最大的一块碎片(星核)植入地脉,试图稳定通道,却引来了更可怕的“注视”…疯狂…杀戮…封印…记忆戛然而止…
这“心钥”…竟是那艘“星槎”核心的一部分?!是…飞船的黑匣子?!它记录着最初的灾难与坠落?!
而那股温暖的意念…是那位最初的“星槎”幸存者的…执念与警告?!
还不等她消化这惊天信息——
那与幽黑鬼手僵持的“混沌核心”漩涡,似乎因“心钥”被取走而彻底暴怒!紫黑色死光猛地暴涨,瞬间击溃了幽黑鬼手,余势不减,再次轰向景云岫!同时,整个墟眼开始加速崩塌!
幽黑海棠力量耗尽,瞬间枯萎黯淡!反噬袭来,景云岫伤上加伤!
她死死握住“心钥”,眼中闪过疯狂,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其中!
“心钥”猛地亮起,散发出一圈柔和却稳固的银色光罩,将她护住!死光轰在光罩上,激起剧烈涟漪,却未能立刻破开!
“走!”她心中嘶吼,借着冲击力,向着来时的通道口疯狂退去!
身后,是“混沌核心”疯狂的咆哮与墟眼彻底崩塌的毁灭景象!
她险之又险地冲入通道,石阶开始层层断裂坍塌!她不顾一切地向上狂奔!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身体仿佛要散架!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上方出口的微光!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冲出!
噗通!
她重重摔在荒野草丛中,身后入口彻底坍塌消失,化为一片乱石。
月光下,她浑身浴血,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暖的黑石“心钥”,意识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远方的守墓人小屋方向,夜空中那盏“寂灭星灯”的光芒…似乎…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冰冷的意识碎片掠过脑海:“…星觇…感应…加强了…”
灯…要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