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售楼处大门被推开。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气势汹汹的男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梳着油头、叼着雪茄的胖子,身后跟着几个律师模样的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胖子趾高气扬,用雪茄指着鲁智深。
“你他妈谁啊?”张黑子一步挡在鲁智深面前。
胖子嗤笑一声,掏出一份文件抖了抖:“看清楚了!‘锦绣江南’项目,包括所有未售房产、土地使用权,已经被我们‘鼎峰资本’依法接收!用于抵偿江南地产的债务!现在这里,我说了算!无关人员,立刻给我滚出去!”
“抵债?”鲁智深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推开张黑子,走到胖子面前,魁梧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江南地产欠老子的工程款!三千万!你抵债?老子的钱呢?!”
胖子被他的气势慑得后退半步,随即恼羞成怒:“工程款?关我屁事!你们跟江南地产的合同纠纷,自己找他们打官司去!我们鼎峰是合法接收!有法院裁定的!”他身后一个律师立刻递上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
“打官司?”鲁智深看着那份冰冷的裁定书,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找谁打?江南地产人间蒸发!打鼎峰?人家手续齐全!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游戏!他鲁智深和身后几百号工人,就是这游戏里被随意吞掉的祭品!
“鲁总……冷静……”李水根死死拉住鲁智深的胳膊,生怕他暴起伤人。
胖子看着鲁智深铁青的脸,得意地吐了个烟圈:“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不然,我叫保安了!不,我直接报警!告你们非法侵占!”
报警?告我们?鲁智深看着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再看看身后工人们那一双双充满血丝、绝望而愤怒的眼睛,一股悲怆到极点的力量在他胸腔里炸开!他猛地甩开李水根的手,一步踏到胖子面前,声音不高,却如同闷雷滚过,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报警?好啊!”
他环视着奢华却冰冷的售楼大厅,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老子的地盘!”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群走投无路的兄弟,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弟兄们!江南地产跑了!鼎峰资本要吞了咱们的血汗!”
“咱们没地方去了!”
“这售楼处!这房子!是咱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
“他们不给钱!洒家带你们——”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些散落的沙发、沙盘、样板间:
“住进来!”
“吃在这里!睡在这里!”
“什么时候拿到钱!什么时候走人!”
“要钱没有!要命——”
他豹眼圆睁,扫过脸色大变的胖子和律师,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老子这里!有几百条!”
“住进来!”
“要钱!”
“要命几百条!”
短暂的死寂后,工人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压抑已久的绝望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他们不再犹豫,不再恐惧!像潮水般涌向售楼大厅的各个角落!
“沙发是我的!”
“沙盘这块地!老子睡这!”
“样板间!归我们钢筋班了!”
“厨房!厨房能用!老子们自己做饭!”
“厕所!看好了!别让外人用!”
混乱!却带着一种悲壮的秩序!工人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宣告着他们的存在和权利!精致的沙盘成了晾衣架,昂贵的真皮沙发被铺上破旧的被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很快堆满了锅碗瓢盆和编织袋。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即将开伙的饭菜气息。
胖子和他带来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野蛮的占领惊呆了!他们想阻止,但面对几百条红了眼的汉子,那点保镖和律师的气势瞬间被碾得粉碎!
“你……你们这是犯法!是抢劫!”胖子气急败坏地指着鲁智深。
鲁智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如刀:“犯法?你去告!洒家等着!”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淬了冰:“回去告诉你主子!这钱,是洒家兄弟们的命!少一分!洒家就带兄弟们,住到你们鼎峰总部去!不信?试试!”
胖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在工人们充满敌意的怒视下,带着人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售楼处。
夜幕降临。
“锦绣江南”售楼处灯火通明,却不再是展示奢华的灯光,而是工人们拉起的临时电线接上的白炽灯泡。大厅里人声嘈杂,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凝聚力。角落里支起了几口大锅,白菜炖粉条的香气弥漫开来。工人们围坐在一起,捧着碗,沉默地吃着。没有酒,没有欢呼,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对未来的茫然。
鲁智深独自一人,坐在二楼那间原本属于“江南地产董事长”的巨大办公室里。昂贵的老板椅被他扔在一边,他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窗外,是灯火璀璨的城市夜景,窗内,是冰冷空旷的奢华囚笼。
他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东湖之门”竣工那天,全体工人在塔顶的合影。照片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照片上那些熟悉的面孔。
脚步声传来。张黑子和李水根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炖菜。
“老板,吃点吧。”李水根把碗放下。
鲁智深没动,只是低声问:“兄弟们……都安顿好了?”
“嗯,挤是挤点,但暖和。饭管饱。”张黑子闷声道,他脸上还有白天冲突留下的淤青。
“外面……有警察吗?”鲁智深又问。
“来了两辆警车,在远处停着,没进来。”李水根声音低沉,“估计……在看风向。”
鲁智深点点头,拿起碗,大口扒拉着已经有些凉了的炖菜。味道寡淡,远不如工地大锅饭的油香。他吃着吃着,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繁华却冰冷的城市灯火,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苍凉。
“黑子,水根……”他声音沙哑,“你们说……洒家……是不是错了?”
“老板!您没错!”张黑子立刻吼道,“是那帮龟孙子太黑!”
李水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鲁总……咱们……咱们是没办法了……”
鲁智深放下碗,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玻璃上,映出他魁梧却显得异常孤独的身影。
“当年在铁砧子镇……洒家带着你们,是讨债的……”他声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语,“现在……洒家带着你们……成了被讨债的……”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两个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豹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迷茫:
“这他娘的……算不算……报应?”
窗外,警车的红蓝警灯在远处无声地闪烁,如同窥伺的兽眼。售楼处大厅里,工人们疲惫的鼾声此起彼伏。在这片由他们亲手建造、却无法拥有的“家”里,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坚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