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易只感觉整个灵魂都仿佛炸开了,但这不是毁灭,而是极致的升华与圆满。
无穷无尽的信息、感悟、法则碎片、大道真意,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瞬间充斥了他识海的每一个角落。那是关于混沌的起源、演变、特性、运用的无上奥秘,是远超他目前境界所能理解和承载的深奥道理。其信息量之庞大,其道理之深邃,足以让一个寻常修士瞬间神魂超载而崩溃。
这些信息绝大部分都化作了最为晦涩古老的混沌道纹印记,如同沉入无底深海的宝藏,悄然沉淀在他识海的最深处,被他的本源道基所包裹、温养,等待着他未来境界提升后,再去一步步探索、理解和解锁。
但即便如此,那流露出的、被他当前境界所能理解的冰山一角,也让他对混沌之道的理解,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层次。许多过去的疑惑豁然开朗,许多修炼上的关隘无形中松动,一种道在手中的清晰感油然而生。
他体内那团混沌星璇,在接收到真解本源气息的滋养与道韵的洗礼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猛然膨胀、收缩,内部结构变得更加复杂、更加精密、更加契合大道轨迹,仿佛从一颗简单的星云,演化成了一片微缩的、拥有自身循环的混沌宇宙。旋转的速度提升了数倍不止,精纯而磅礴的混沌灵力如同被解开了所有束缚的远古巨龙,在他被进一步拓宽和加固的经脉中奔腾咆哮,发出欢畅而充满力量的轰鸣。之前穿越门户和连番战斗留下的所有暗伤、所有疲惫,在这股新生而强大的力量冲刷下,顷刻间被修复殆尽,荡然无存。他的肉身在这过程中得到了进一步的淬炼,杂质被排出,骨骼泛起混沌色的玉质光泽,血液中仿佛有细微的混沌符文在生灭沉浮。
他的修为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暴涨。
灵枢引星境窥门的壁垒,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被瞬间冲垮。灵力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攀升至灵枢引星境大成,并且没有丝毫停歇的趋势,继续向着那层通往圆满的、更加坚固的屏障发起了冲击。强大的力量感充盈着四肢百骸,但他心念一动,那澎湃外放的气息便迅速内敛,归于深沉。此刻的他,外表看起来反而比之前更加平凡,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一口古井,幽深难测。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身与周围天地间的混沌之气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自然,仿佛他本身就是这混沌的一部分,举手投足间,都能更轻易、更高效地引动更强大的混沌之力,如臂使指。
他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仿佛有星璇生灭、宇宙初开的景象一闪而逝,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包容一切的混沌之色。那双眼睛,比之前更加深邃,也更加平静,仿佛能映照出世间的万般色彩,又能吞噬掉所有的光线。
他成功了。
他得到了这半部混沌真解的认可,并将其最本源的核心,完美地融入了自身的道基之中,与之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体。
虽然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消化、理解和运用,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沉淀、去实践、去在战斗中磨砺,但通往无上混沌大道的基石,已经由他亲手铸就,前路已然铺开。
他环顾这座空旷的石殿,四壁上那些原本蠕动难辨、让他不敢久视的混沌道纹,此刻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清晰、亲切了许多。虽然依旧无法完全理解其全部奥义,但他已经能够勉强辨认出一些蕴含至理的结构与轨迹,它们不再带来刺痛与眩晕,反而像是一位位沉默的导师,在向他无声地阐述着大道的奥秘,等待着他日后前来请教。
他对着大殿中央那原本悬浮真解、此刻已空空如也的位置,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郑重地、发自肺腑地,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
“祖师传承,弟子项易,必勤勉修行,参悟大道,不负所托,不负己心。”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承诺的重量与坚定的道心。
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当他伸手触碰到冰冷石门的瞬间,门无声无息地向外滑开,仿佛一直在等待着他的离开。
门外,依旧是那片平台,云雾缭绕,寂寥无声。那位枯槁老者依旧如同亘古存在的顽石般盘坐在那里,仿佛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失去了意义,与项易进入时没有丝毫改变。
听到身后传来的、带着一丝崭新道韵的脚步声,老者再次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项易。这一次,他的目光在项易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项易那双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混沌漩涡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那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波动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老者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顽石摩擦,但项易敏锐地察觉到,那语气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与隔绝,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淡,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确认:“得见了?”
“是,多谢前辈护法。”项易躬身,再次行了一礼。无论这老者是何身份,其深不可测的修为与守护此地的职责,都当得起他这一礼。
老者不再言语,重新低下头,闭上眼睛,周身气息迅速收敛,再次变得与整个青莲禁山融为一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项易知道,此间事了,他再无停留于此的理由。他深吸一口来自禁山的、混合着古老与混沌气息的空气,感受着体内那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对混沌之道更深的理解以及对未来道途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迈开步伐,踏出了平台,沿着记忆中那条布满青苔、蜿蜒向下的石阶,向山下走去。
这一次,下山之路异常顺畅。
山林寂静,雾气自行散开为他让路,那些之前若隐若现、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混沌气流,此刻在他靠近时,反而变得温顺,甚至带着一丝亲近之意,主动绕开,或者融入他周身的混沌灵光之中。整座禁山,仿佛因为他得到了混沌真解的认可,而将他视为了自身的一部分,再无任何阻碍。
当他终于一步踏出那片无形的界限,重新感受到外界相对正常的天地法则时,一种强烈至极的恍如隔世之感,猛地涌上心头。
身后的禁山,依旧巍峨、神秘,被无尽的混沌雾气笼罩,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那里,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山外,是熟悉的宗门景象,虽然同样云雾缭绕,仙山楼阁,但那种法则的秩序感与清晰度,与禁山内的混沌原始截然不同。
他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与无数秘密的青莲禁山,将这一刻的感受烙印在心底。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体内澎湃的混沌灵力微微运转,身形化作一道淡灰色的、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的流光,朝着记忆中那处由师尊青冥道尊强行撕裂空间、开辟出的门户方向,疾驰而去。
速度,比五年前快了何止数倍。对混沌之力的精妙运用,让他身法更加飘忽难测。
风声在耳边呼啸,山川大地在脚下飞速倒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迫切:
“师尊。您一定要撑住。”
青冥道尊为了送他进入禁山,强行对抗宗门规则,撕裂空间,所受的道伤之重,他亲眼所见。那油尽灯枯、气息奄奄的模样,至今想起,仍让他心如刀绞。他必须立刻、马上确认师尊的安危。
同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他成功携带着混沌真解本源走出禁山的那一刻,真正的风暴,就已经开始酝酿。宗门之内,那些早已将目光投注于此的各方势力,那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绝不会坐视他这个变数的成长。
禁山之内,有宗门规矩和那神秘老者的存在,或许还能算是一处暂时的避风港。一旦出来,他便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但此刻的项易,心中再无丝毫畏惧与迷茫。
体内奔腾的、质与量都远超从前的力量,识海中沉浮的至高道韵,以及那份历经灵魂拷问而愈发坚定、璀璨的混沌道心,都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他的眼神锐利而平静,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后藏于鞘中的神兵,锋芒内蕴,却已做好了随时出鞘、斩破一切阻碍的准备。
他在心中默语,来吧。速度再快三分,身形几乎化为一道若有若无的混沌气流。
混沌崖顶。
这里的罡风,似乎比以往更加凛冽、狂暴,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卷起地上的碎石,仿佛要将这片孤寂的崖顶彻底撕碎,映衬着此地主人的心境与处境。
青冥道尊依旧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色彩的雕塑,与这荒凉的崖顶融为一体。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仿佛生命的光华已经彻底从他体内流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微弱的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残烛,那点火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道化于天地之间。
但他那双原本因道伤和消耗而近乎黯淡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仿佛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与魂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虚空——那里,是之前他强行开辟门户的地方。
他在等。五年了,他在用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支撑着早已崩溃的道基,在等一个结果。这是他千年坚守后,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挂念。
他身上的道袍,沾染着已经变成暗红色的、斑驳的血迹,那是道基崩坏,生命精元从毛孔中不断渗出的痕迹。他的身体,在以一个肉眼难以察觉的频率,微微颤抖着,那是生命本源在持续流逝、走向终结的征兆。
突然。
他紧盯的那片虚空,一阵剧烈的、不稳定的扭曲。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荡漾起来,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是强行贯通空间后法则尚未完全平复的迹象。
下一刻,一道身影颇为狼狈地从那扭曲的空间节点中踉跄跌出,脚步虚浮,周身还缠绕着未散的空间波动,险些栽倒在地,正是项易。
他刚一稳住身形,甚至来不及平复因跨界传送带来的眩晕感和气血的翻腾,目光就瞬间锁定了盘坐在不远处的青冥道尊。
只一眼,项易的心脏就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无边的寒意与恐慌瞬间席卷全身。
师尊的模样,比他离开时,更加糟糕了十倍、百倍。那已经不是油尽灯枯,而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永恒的寂灭,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师尊。”
一声带着哭腔的、撕心裂肺的嘶吼,项易如同疯了一般,瞬间冲到青冥道尊身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却不敢轻易触碰对方那仿佛一触即碎、轻飘飘的身体。
他急忙运转体内精纯而磅礴的混沌灵力,双手泛起温润而充满生机的灰色光华,小心翼翼地按在青冥道尊的后心命门之处,试图将自身那蕴含着混沌真解本源气息的、无限生机的混沌灵力渡入其体内,稳住他那正在飞速崩溃的道基与即将枯竭的生命本源。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悲伤和焦急而剧烈地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师…尊…撑住。弟子回来了。弟子成功了。”
感受到那精纯、浩瀚、且带着一丝连他都感到陌生而古老的混沌道韵的灵力涌入体内,青冥道尊那近乎僵化的身躯微微震动了一下。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帘,那双原本璀璨如今却已黯淡的眸子,对上了跪在身前、满脸焦急与悲痛的项易的目光。
尤其是在清晰地感受到项易身上那明显更加精纯、深邃、凝练,并且带着一丝连他全盛时期都感到心悸的古老混沌道韵时,他那双原本因等待而强撑着的、亮得吓人的眸子,骤然爆发出了一抹微弱却无比真实、无比欣慰的光彩。
那是一种夙愿得偿,道统得续,死而无憾的释然与喜悦。千年坚守,无数付出,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安慰自己这个历尽艰险、终于不负所托归来的弟子。但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瞬间牵动了他体内严重到无法想象、已然彻底破碎的道伤。
一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猛地爆发出来,暗红色的、带着内脏碎块和本源气息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灰败的道袍前襟,也溅落在了项易急切伸出的手上,那血液温热却带着死寂的气息,刺目惊心。
“师尊。您别说话,别动,弟子为您疗伤。” 项易心如刀绞,更加拼命地、不顾消耗地催动自身混沌灵力,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
青冥道尊却艰难地抬起一只枯瘦如柴、不停颤抖的手,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轻轻摆了摆,阻止了项易继续渡入灵力的动作。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需要项易将耳朵凑到极近才能听清,但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与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嘱托:
“回…回来…就…好……”
他颤抖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指向了混沌崖深处,那间简陋得如同苦行僧居所、却承载了他一生信念与希望的洞府。
“进去…闭…关…稳…固…真解……”
每一个字,都仿佛耗掉了他最后的一丝气力,伴随着血沫溢出。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那抹欣慰的光彩也在快速黯淡下去。
“…外…面…有…为师…”
话未说完,那强行提起的最后一口元气终于散尽,他的手臂无力地垂落,脑袋一歪,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彻底昏迷过去。气息微弱得,几乎已经感知不到,如同即将燃尽的灯芯。
“师尊——”
项易发出一声悲怆欲绝的怒吼,小心翼翼地接住师尊软倒的、轻若无物的身躯。感受着怀中那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存在,看着师尊脸上那弥漫的、浓得化不开的死气,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恐惧与滔天的、足以焚尽八荒的怒火和杀意,如同失控的火山,在他心底轰然爆发、奔腾。
他恨。
恨那些将师尊逼到如此境地的、冰冷无情的宗门规则。
恨那些冷眼旁观、甚至暗中窃喜、落井下石的所谓同门。
恨自己还不够强大,不够迅速,无法立刻逆转生死,无法立刻拥有荡平一切敌意、为师尊讨回公道的绝对力量。
但他更知道,现在绝不是被愤怒和悲伤吞噬理智的时候。师尊用最后的力量,燃烧自己,为他指明了眼下唯一正确的道路。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杀意,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如同万载寒冰。他明白,师尊是在用自己最后的存在,为他争取这宝贵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已然风起云涌,无数目光窥伺,只有尽快消化混沌真解的收获,彻底稳固暴涨的修为,才能真正拥有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资本,才有可能在未来找到一线救治师尊的渺茫希望。他低语着师尊最后的嘱托:闭关…稳固…
他小心翼翼地将青冥道尊那轻若无物的身躯横抱起来,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却也最脆弱的瓷器,一步步,极其平稳地,走向那座承载了师尊千年孤寂、无悔坚守与毕生心血的洞府。
洞府的石门,在他靠近时,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简单到极致、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陈设:一个光秃秃的石床,一个陈旧的蒲团,一张布满灰尘的石桌。这里,记录着一位道尊千年的清苦与执着。
他将青冥道尊轻柔地放在冰冷的石床上,为其仔细盖上一层薄薄的、却干净的衾被,又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师尊那昏迷中依旧紧锁着眉头、仿佛仍在与道伤和命运抗争的面容。
“师尊,您放心。弟子…绝不会让您失望。待我出关之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他毅然转身,不再回头。
洞府石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沉重的声音仿佛一个时代的落幕,又像一个新时代开启的号角,将外界的凛冽罡风、无形的窥探目光与即将到来的滔天风暴,暂时隔绝在外。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石门闭合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项易刚刚将师尊安置好,强忍着立刻闭关的冲动,准备先布置一些简单的防护阵法时——
一道冰冷的、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绝对意志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法则之链,穿透了混沌崖的层层天然与人为的阵法防护,直接传入了洞府之内,清晰地、如同冰锥般刺入项易的耳畔,也如同最后的催命符,震荡着昏迷中青冥道尊那沉寂的心神深处。
声音的主人,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与宗门法度的裁决之意,仿佛在宣读既定的判决:
“青冥师叔,祖莲异动,禁山开启,事关宗门根基,已惊动太上长老会。限尔师徒,三日之内,前往祖莲圣境,于诸位太上长老面前,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