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纪云禾正在练字，忽然被陆祁蒙住了眼睛。
“师父？”
“带你去个地方。”
清风拂面，再睁眼时，纪云禾惊呆了——
长街十里，灯火如昼。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在檐下，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糖人、面具、胭脂水粉的香气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眼眶发热。
“这…这是凡间的元宵节？”她仰头望着陆祁，眸子里映着璀璨灯火。
陆祁替她拢了拢斗篷：“嗯，带你看看人间。”
她牵着纪云禾的手走在熙攘的人群中，不时侧身护着她不被撞到。纪云禾兴奋地东张西望，突然指着一个小摊惊呼：“师父！那个兔子灯好漂亮！”
陆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盏雪白的兔子灯，眼睛用红宝石点缀，活灵活现。
“想要？”
纪云禾点点头，又犹豫道：“可是…”
没等她说完，陆祁已经走向摊位。摊主是位慈祥的老者，笑呵呵道：“姑娘猜个灯谜吧，猜中了这灯就送给您。”
他指着灯笼下的纸条念道：“‘东风一夜无人见，春在枝头已十分’——打一花卉。”
纪云禾蹙眉思索，陆祁却已了然，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梅花。”
“是梅花！”纪云禾脱口而出。
老者抚掌大笑：“猜对啦！这盏兔子灯归您了！”
纪云禾欢喜地接过花灯，突然反应过来：“师父真棒！”
陆祁眼中漾起笑意：“贫嘴。”
长安城的护城河畔已挤满了放灯的人。
纪云禾踮着脚张望，手里攥着陆祁的衣袖，生怕被人群冲散。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花灯——莲花状的、鲤鱼状的、宫灯状的，一盏接一盏被放入河中，随波逐流，渐渐连成一片浮动的星河。暖黄的光映在水面上，又被涟漪揉碎，像是撒了一河的碎金。
“师父，我们也放一盏吧？”她回头，眼里映着粼粼波光。
陆祁唇角微扬，带着她走向一个老妪的摊位。那摊子上摆着各式素白的花灯，旁边还备着笔墨。
“选一盏。”
纪云禾左看右看，最后挑了个莲花灯。灯瓣做得极薄，透着光，仿佛真的一般。她刚要拿笔，却见陆祁已经俯身，在灯面上写下四个字——
“寒毒尽消”
笔锋清峻，墨迹未干时映着灯光，显得格外温柔。
纪云禾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在自己的灯上匆匆写下心愿。写完后还用手遮着，生怕被师父瞧见。
“写了什么？”陆祁果然问道。
“不告诉你！”她红着脸把灯护在怀里，“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祁轻笑，也不追问，只牵着她往水边走去。
河边挤满了放灯的百姓。有年轻夫妇抱着婴孩，小心翼翼地将灯推远；有白发老翁独自蹲在岸边，望着灯久久不语；还有几个孩童追着花灯跑，被父母笑着拽回来…
纪云禾蹲在水边，忽然有些犹豫。
“师父，这灯…真的能实现愿望吗？”
陆祁看着河面轻声：“凡人说，花灯顺流而下，直至天河，便会被神明看见。”
“那…”纪云禾捏着灯的手指紧了紧，“神仙会先看见谁的愿望呢？”
话音未落，她忽然觉得手上一轻——陆祁已经托着她的手腕，将花灯轻轻放入水中。
“心诚则灵。”
她的莲花灯晃了晃，慢慢漂远。纪云禾急得探身去看，却见陆祁的灯不知何时也放了下去，两盏灯竟并排漂着，像一对依偎的萤火。
夜风拂过，她隐约看见师父那盏灯上似乎又多了一行小字，可只看见了“云禾”两字，还待看清旁的时，灯已漂远。
她下意识踮起脚，想仔细观望，却不料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陆祁连忙搂住，指尖触及其肌肤的瞬间，两人都忍不住一颤…
四目相对，云禾看见陆祁眸中映着漫天金雨，比星河更璀璨。
“云禾。”陆祁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许了什么愿？”
纪云禾心跳如雷，刚才还遮遮掩掩的灯面此刻却清晰浮现在眼前——
“愿师父常展欢颜”
简单七个字，却让陆祁不由鼻尖发酸。
回程时，纪云禾趴在陆祁背上，手里还攥着那盏兔子灯。
“师父。”她闷闷地问，“你灯上后来加的那行字，写的是什么？”
陆祁脚步未停：“你猜。”
“是不是…‘早日成才’？”
“不是。”
“‘勤加修炼’？”
“不对。”
纪云禾想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难道是…‘少吃糖’？”
陆祁终于笑出声来。夜风送来她带着笑意的回答：
“愿云禾此生，苦短甜长。”
纪云禾把发烫的脸埋在师父肩头。远处的灯火渐渐模糊，但心口的灯已温暖地照亮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