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短暂对峙,被里间念雪一声模糊的呓语打破。沈如晦如同惊弓之鸟,立刻收回目光,转身快步走回里间,扑到床边,确认女儿只是无意识的梦呓,并未醒来,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心口那因看到那个红色铃铛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她背对着珠帘方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深沉的目光,依旧穿透珠帘,落在她的背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与痛楚。她攥紧了手心,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个被他紧握在掌心的、残破的玩偶,不再去探究那背后可能隐藏的、她不愿面对的意义。
后半夜,两人都再无睡意。
天光微亮时,小荷端着煎好的药和早膳进来了。她先是伺候沈如晦用药膳,然后又准备喂念雪喝药。
沈如晦接过念雪的药碗,轻声道:“我来吧。”
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棕褐色的药汁,轻轻吹凉,然后送到女儿唇边。念雪似乎还有些畏苦,小脑袋微微偏开,不肯喝。
“念雪乖,喝了药病才能好,才能有力气跟娘玩,好不好?”沈如晦耐心地哄着,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冰糖。
沈如晦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
顾长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药太苦,给她含点糖。”
他的手指修长,捏着那块小小的冰糖,悬在药碗上方,等待着。他没有看向沈如晦,目光落在女儿皱起的小脸上,带着一种笨拙的、却显而易见的疼惜。
沈如晦沉默着,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她只是继续尝试着喂药。念雪依旧不肯配合,哼哼唧唧地躲闪着。
顾长钧的手,就那样固执地悬在那里,拿着那块冰糖。
最终,沈如晦还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顾长钧立刻将那块冰糖,放入了沈如晦手中的药勺里。他的指尖,在放下冰糖的瞬间,不可避免地,轻轻触碰到了她端着药碗的、冰凉的手指。
那一触,极其短暂,如同电光石火。
沈如晦的手猛地一颤,药汁差点洒出来。一股微凉的、带着他独特气息的触感,从指尖瞬间蔓延开,让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顾长钧的指尖也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垂在身侧,悄然握成了拳,仿佛要将那转瞬即逝的、冰凉的触感牢牢锁住。
两人都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一个专注地看着女儿,一个盯着地面,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那陡然升温又迅速冷却的尴尬与悸动,证明着一切。
沈如晦定了定神,将沾了冰糖甜味的药勺再次递到念雪嘴边。许是尝到了甜头,小家伙这次没有再拒绝,皱着小小的眉头,勉强将药汁咽了下去。
喂完药,沈如晦将空碗递给旁边的小荷。指尖那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感觉,让她心烦意乱。
顾长钧看着女儿乖乖喝了药,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沉默地退开几步,重新回到了那个不远不近、既能关注到她们又不会过分靠近的距离。
药盏已空,指尖微凉。
那不经意的一触,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打破了伪装的平静。恨意与怨怼的坚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松动,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