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逋看着他们离开,脸上的笑意消失,变的忧心忡忡。
慕容杰的插手,预示着这次任务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自问没有得罪过祝夜山和东宫,为何这一次司马仲要把他往火坑里推?想着想着,不觉走到通往研蛊署的连廊。
“李司卫留步。“
李逋抬头,见祝夜山不知何时已站在连廊尽头,没等他开口,便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放纵慕容杰?”
李逋望着他,沉默不语。
“皇甫、钟离、慕容三大家族都站在他身后。“祝夜山缓步走近,声音压得极低:“纵是司主大人,也要让他背后的势力三分。“
“那为何还要我去争?那我当炮灰?“李逋质问。
祝夜山没有解释,抬手轻拍三下。一道青色身影从梁上翩然落下,正是东宫侍卫长崔玉。
“你队伍中不是还缺一个人吗?你看他行吗?”
“他?”李逋上下打量崔玉。
“怎么,李司卫瞧不上我?”崔玉笑道。
“蛊修崔玉,东宫侍卫长,原天机参八阶演军数师,后转修蛊道,驾驭九转异虫眠蝉蛊,是顾司主唯一的关门弟子。”
“停停停,老祝你真不厚道,你是介绍我,还是扒我底牌?”崔玉拦住祝夜山。
九转蛊修的威能,李逋在双炀城就见识过,这崔玉却要屈尊当自己的队员,这是为何?
他忽然想通了,冷笑道:“合着你们是拿我诱饵?”
崔玉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去邺城只是走个过场,我不妨跟你明说,此行太子交给我两个任务。一是保护你,二是暗中调查邺城虫患背后的阴谋。”
李逋‘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崔玉道:“李司卫,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
李逋没搭理他,等到研蛊署,还没进门,便看见百草吏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他从储物袋中掏出那枚诡异的金色铜钱,想想还是算了,便踮起脚,猫着身子想绕过去。
可怕什么来什么。
百草吏察觉到动静,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李逋,将他拽进后堂。
百草吏拍打一尊青铜大缸:“老东西,醒醒,醒醒!”
半晌,研蛊博士露出半个脑袋:“小飞,我不是跟你说过,没事别打扰我吗?”
“大哥,跟你说多少次,外人面前不要叫我小名!”
“哼,叫你一声又如何。”
百草吏懒的跟他计较,一把揪住李逋脑袋,送到他眼前:“你仔细看看,是不是很像!”
研蛊博士瞥李逋一眼,本不在意,却不自觉又仔细打量起他,那双浑浊的眼越瞪越圆。
他先前见过李逋一次,当时正值夜色,灯火昏暗,因此并未在意,只觉这小娃子戒心很重。现在看清样貌,似有些诡异之处。研蛊博士比顾九川年长许多,见过他小的时候,眼前这小娃子,不是与顾九川几分相的问题,而是几乎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研蛊博士跳出大缸,皱眉思索。
百草吏得意道:“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这小子定是顾九川的私生子!”
研蛊博士宽袖一挥,只见青铜大缸化作茶杯大小,飞入袖中。他正色道:“你先出去。”
百草吏一愣,收起玩笑的神态,恭敬退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逋被这老狡猾看的发毛,忍不住开口:“你老也觉得我是顾司主的私生子?”
研蛊博士没回答,上前仔细检查他的四肢和身体,还时不时扒着五官细看:“不应该,不应该啊……”
李逋挣脱他的手,道:“你干嘛!想坏我清白?!”
研蛊博士问:“你可有天残?眼睛看的见,耳朵听得见,鼻子和舌头都完好无损?”
李逋道:“呸呸呸,小爷健康的很,吃嘛嘛香!”
研蛊博士愣在原地,半天憋出一句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
“就是瞎逛,打扰您老,我现在就走。”
“放心,上次就是跟你开个小玩笑。看在顾九川的面子上,以后老朽不会坑你。”
“您老可知,这个宝贝如何使用?”李逋拿出方孔铜钱。
“此物又名武王钱,共铸九枚,多数遗落大荒,你竟能寻得一枚,着实运气不错。”铜钱飞到研蛊博士手心:“相传周山一战,武王击退蛊神,结束‘古’,由此创建大燧。于不周山顶,铸钱九枚,用以封印蛊神残躯……”
李逋听他喋喋不休’,有些不耐烦。
自己在演化司可没少看史书,可所有的史书都是从周山断,李煌下界,玄帝平叛开始写起。有关武王的则一字没有,他也问过崇知真人。崇知真人道:“天下乱,乃记史。武王以一人奉天下,独断乾坤,四海安宁,故无事可记。”
这鬼话,李逋一个字也不信。
什么桃花源,天下大同,那都是哄小孩的。
研蛊博士叹道:“哎,人一上年纪,就爱说从前的事,小友莫要介意。”
李逋揉揉鼻子,不知该不该接这话。
研蛊博士掐诀,武王钱飞到空中:“俗话说钱通神,使用它是需要代价的。”只见他伸出一指,喝道:“开!”
铜钱变化如车轮大小,研蛊博士朝方孔内扔进坛饲蛊的血肉,钱眼中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宛如黑洞。
李逋抱住梁柱,只听研蛊博士又是一声:“定!”袖中青铜大缸飞出,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嗡鸣,李逋顿觉那股吸力消失无踪。
“蛊神是无序之主,原初之物,合而无用,分则衍化。每段残躯都自身的欲望,与蛊虫类似,但它们不死不灭,没有一刻不贪婪血肉,不奢望突破封印。”研蛊博士叹道:“可惜岁月磨洗,它们变得太弱了,吞噬再多的血肉也是无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使用者具有武王血脉,也只有武王血脉才能召唤出蛊神残肢,助自身杀敌解难。”
李逋心中一喜,但不敢表露出来,忙追问:“没有代价吗?”
研蛊博士道:“当然有,常人使用武王钱需以极度的痛苦和血肉,才能催动出几分威能。但武王血脉不同,他们只需付出些许的鲜血,便施用武王钱,若以肉体祭祀,可唤出蛊神残肢,为自己效力。”
听到这,李逋下意识打个寒颤。
他至今仍记得当初过度使用睚眦剑和逆鳞臂盾时,那种几乎被吸成干尸的可怕感觉。不过自从驾驭炎髓蛊虫后,只要能量充足,蛊虫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新鲜血浆,这个隐患算是解决大半。
李逋心中暗喜:‘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有这件宝物,再配合炎髓蛊的造血能力,他几乎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这件禁忌武器。想到这里,他不禁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试试武王钱的威力。
然而研蛊博士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但随着蛊神残肢不断吸收武王血脉,封印会逐渐被冲淡。一旦让它脱困,残肢便会反客为主,追杀使用者至天涯海角。“
“啊!”李逋顿觉此物烫手:“您老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你又不是武王血脉,担心个甚?”
“我肯定不是!”李逋见研蛊博士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一副了然的样子。
他忙岔开话题,嘟囔道:“要我说武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铸造这铜钱不但没用,还会害了自己的后人。”
“再敢诋毁武王,老夫就把你喂蛊虫!”研蛊博士厉喝。
李逋吓得连忙捂住嘴。
研顾博士接着道:“武王钱正确的用法,是用钱眼看人,可获得‘见钱眼开’的神通。此术可将世间万物,修为深浅,尽数化为可计量的数值,还有诸多诡异神通。”
“见钱眼开?我怎么觉得,这不像什么好话?”
“想知道怎么用吗?”研蛊博士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有代价吗?”
“若武王血脉使用,则没有。”
“那俺想知道。”
研蛊博士手腕一翻,铜钱缩至米粒大小,屈指一弹。
李逋本能地伸手去接,未曾料到铜钱突然转向,径直钻入左眼。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在他脑子里炸开,仿佛一根烧红的铁钎扎入脑袋,搅动脑浆。
李逋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双手抱头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忍着点,武王钱认主,向来如此。”研蛊博士道。
李逋的视野里,血色与金光交织翻涌,感觉有东西在眼球深处生根发芽,刺激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当剧痛终于退去时,他爬起来,汗水不觉湿透半身衣衫。
他摸向自己的左眼——眼框中,似有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正在缓缓转动。
“武王钱通灵,心念一转便可催动。”
李逋尝试,抬头看向研蛊博士,眼前失去色彩,只余黑白。
研蛊博士凑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油灯下忽明忽暗,头顶诡异的悬浮着几个猩红的问号。
李逋感到极度危险,头也不回跑出研蛊署。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怜武王一片苦心呀。”研蛊博士跳入青铜大缸,继续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