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尚不清楚。”
贾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目标不明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它意味着对方并非简单的兽性驱使,背后,或许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这场席卷整个南疆的灾祸。
苏毅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最终从舆图上那片代表着无尽荒野的黑域,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大夏王城这个渺小的点上。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自即刻起,大夏全境,进入战时管制。凡有作乱者,扰乱民心者,临阵脱逃者……”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字。
“格杀。”
“遵命。”贾诩躬身,眼中闪过一抹激赏。
乱世用重典,主公的决断,一如既往地快且狠。
……
大夏王城,从未像今天这样安静过。
惊蛰钟的余音,似乎还萦绕在城市的上空,将所有的喧嚣与浮躁,都压了下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一队队巡逻的玄甲军士,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青石板路上走过,甲叶碰撞,发出冰冷而富有节奏的铿锵声。
城墙之上,气氛更是肃杀到了极点。
数以万计的士卒,沿着宽阔的城道,布满了每一处垛口。弓上弦,刀出鞘,一架架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型床弩,被缓缓推到了射击位,狰狞的弩箭,对准了城外那片死寂的荒野。
周仓扛着他的开山大斧,站在东城门最高的箭楼上,像一尊黑铁塔。他正唾沫横飞地跟一名负责守城器械的校尉争论。
“凭啥!凭啥俺就不能用这‘龙抬头’?”他指着旁边那架比他人还高出一头的巨型床弩,嗓门大得半个城墙都听得见,“俺力气大,一个人就能给它上了弦,你让那几个瘦猴来,吭哧半天都拉不动!”
那校尉一脸为难,擦着汗:“周将军,这……这是规定,龙抬头三号弩,需要专门的弩手操作,讲究的是精准,不是力气……”
“放屁!”周仓眼睛一瞪,“俺一斧头能把山劈开,还瞄不准一个畜生?你这是瞧不起俺!”
高顺面无表情地从旁边走过,丢下三个字:“别胡闹。”
周仓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说说而已,俺还是喜欢用斧头砍,过瘾。”
高顺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了三千陷阵营新兵的方阵前。
这些刚刚被他从烈日下“晒”出来的汉子,此刻已全副武装。崭新的玄甲,沉重的盾牌,锋利的战刀。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三千尊沉默的雕像,哪怕周仓在旁边吵闹得震天响,他们的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高顺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苏毅站在城楼的最高处,身旁是贾诩和徐光启。
护城大阵已经开启,一层肉眼不可见的淡金色光幕,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座王城笼罩其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混合着金属的味道,那是灵气被高度压缩后产生的气息。
“罗网的最新消息。”贾诩的声音压得很低,“妖潮的前锋,距离王城,已不足三百里。规模……无法估量,斥候根本不敢靠近。凡是靠近百里范围的活物,神智都会被那股妖气侵蚀,陷入癫狂。”
“子龙那边,有消息吗?”苏毅问道。
“尚未。”
苏毅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相信赵云。
徐光启看着城外那片空旷的原野,眉宇间带着一抹忧虑:“主公,妖潮来势汹汹,王城虽固,但终究是死守。云州的百姓……”
“我已经传令各郡县,就地组织民壮,依托城池坚守。放弃所有城外的村镇田地,收缩防线。”苏毅看着远方,目光平静,“这一战,我们退无可退。”
这一战,不仅是为大夏而战,也是为人族而战。
他很清楚,一旦城被破,都将化作妖魔的乐园。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
起初,那颤抖很细微,像是远处有千军万马在奔腾。但很快,颤抖变得越来越剧烈,城楼上的箭垛,开始簌簌地往下掉土。城墙下,水渠里的水,泛起了一圈圈急促的涟漪。
来了。
城墙上,所有士卒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手心渗出了黏腻的汗水。
三百里外,荒原之上。
赵云勒住坐下夜照玉狮子的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长嘶。
在他身后,一千白马义从,齐刷刷地停了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赵云的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地平线。
那里,不再是荒原,而是一片……正在移动的,由血肉与疯狂构成的黑色海洋。
天空是暗红色的。
大地是黑色的。
无数奇形怪状的妖兽,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席卷而来。有身形如山,背生骨刺的巨型魔猿;有肋生双翼,口喷毒雾的飞行蜥蜴;有成千上万,如同潮水般涌动的、甲壳上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魔化巨蝎。
它们践踏着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与嘶吼,那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能直接冲击神魂的音浪。
而在这些妖兽的后方,更有一股股冲天的妖气,凝聚成各种狰狞的魔神法相,若隐若现。
这根本不是兽潮。
这是地狱降临。
“将军……”一名副将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这……怎么冲?”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任何一个士兵所能想象的极限。别说一千骑兵,就算是一万,十万,扔进这片妖潮里,恐怕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赵云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了那片混乱、狂暴的妖潮前锋,锁定在了数里之外,一头体型格外庞大,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甲,形似巨狼,却长着三颗头颅的妖兽身上。
那头三头魔狼,正站在一处高坡上,对着妖潮发出阵阵嘶吼,驱使着兽群的方向。
是这支妖潮前锋的指挥者。
“传我将令。”赵云的声音,冷静得如同淬火的精钢,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白马义从的耳中。
“目标,正前方,三头魔狼。”
“阵型,锥形。”
“有进,无退。”
“我为,箭尖。”
一千白马义从,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他们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骑枪,放平,对准了那片在他们视野中不断放大的,绝望的黑色。
赵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龙胆亮银枪。
枪尖,遥遥指向那头三头魔狼。
“白马……义从!”
他发出了一声低吼。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一千人的怒吼,汇成了一股冲霄的战意。
下一刻,赵云动了。
“驾!”
夜照玉狮子四蹄如飞,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第一个冲了出去。
在他身后,一千骑兵,紧随其后。
白马,银甲,长枪。
一千骑,对阵百万妖潮。
就像一滴水,冲向了一片汪洋。
“吼!”
妖潮的前锋,也发现了这支不知死活的人类骑兵。无数妖兽发出了兴奋的咆哮,它们转动着猩红的眼珠,张开腥臭的巨口,迎了上来。
它们要将这抹不自量力的白色,撕成碎片。
转瞬之间,双方相遇。
赵云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龙胆枪,动了。
“嗡——”
一声龙吟般的枪鸣,响彻战场。
一道璀璨的银色光华,自枪尖迸发,化作一条翱翔九天的银龙虚影,猛地扎进了黑色的妖潮之中。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一头身高三丈,如同肉山般的魔化巨熊,甚至没来得及挥出它的利爪,整个身体,便被那道银龙虚影,从头到脚,瞬间洞穿,炸成了一团漫天血雾。
赵云的冲锋,没有丝毫停滞。
长枪所至,所向披靡。
银光闪烁,血肉横飞。
他的身影,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进了冰冷的黄油里。
在他身后,白马义从结成的锥形阵,如同一柄锋利无比的凿子,紧紧跟随着赵云凿开的缺口,疯狂地向内突进。
他们手中的长枪,每一次刺出,都带走一头妖兽的生命。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有效率的,杀戮。
鲜血,染红了白马。
妖兽的尸体,在他们的身后,铺成了一条路。
那头站在高坡上的三头魔狼,显然没有料到,这支渺小的人类骑兵,竟有如此骇人的爆发力。它中间那颗头颅的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错愕,随即,被无尽的暴怒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