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戟斩出的,不只是一道裂痕。
更是斩碎了寿春城内,近百万人心中名为“抵抗”的最后一根脊梁。
数里之外,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苏毅手持望远镜,将城门前那宛如神迹的一幕尽收眼底。
“奉先之勇,当真鬼神辟易。”他身旁的贾诩抚着胡须,语气中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对这种纯粹毁灭之力的敬畏。
苏毅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淡淡开口,“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溃其心,而非单纯摧毁其城。文和,传令白起,大军可以推进了。告诉他,孤要的是一座完整的寿春,不是一片废墟。”
“喏!”贾诩躬身领命,立刻挥动令旗。
苏毅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陷入死寂的城池,眼神深邃。吕布是破城锤,而真正收割胜利的,是他身后代表着大夏秩序的铁血军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
前一秒,王宫内外还在进行着一场决定西楚命运的血腥内战。景桓的部将与熊拓的禁卫,依旧在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义”和“忠诚”而殊死搏杀。
后一秒,当那道血色戟芒贯穿天日,当那扇象征国都尊严的城门如同朽木般崩裂时,所有的喊杀声、兵戈交击声,都诡异地、突兀地,戛然而止。
天地间,一切声响仿佛都被那道戟芒吞噬,只剩下一种令人耳膜刺痛的、沉重如铅的死寂。
王宫外,正率众猛攻宫门的景桓,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他坐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鸣,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城外那股足以令万物臣服的恐怖气息。
景桓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僵硬的脖颈,望向南门的方向。
他的瞳孔,倒映出那道横贯城门的狰狞裂痕,倒映出城外那个浴血魔神般的身影。
那个人,只是一个人。
可是在景桓这位沙场宿将的眼中,那个人,就是一支足以踏平整个天下的无敌大军。
“呵……”
一声干涩的、充满了自嘲与无尽悲凉的笑声,从他的喉咙深处逸出。
清君侧?守护西楚?多么可笑。
在这等神魔般的力量面前,他所做的一切,他所坚持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孩童过家家般的闹剧。
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宫墙里那个被吓破了胆的疯王。
他的敌人,是城外那片沉默的、足以碾碎一切的钢铁森林。
而他,以及他身后这满城的兵将与百姓,不过是这片森林脚下,一群即将被踩死的蝼蚁。
他身后的军队,早已乱成了一团。士兵们不再冲锋,他们茫然地站在原地,武器从手中滑落,脸上布满了与城墙守军如出一辙的、被彻底击溃心防的绝望与恐惧。
王宫墙头上,厮杀也停止了。效忠熊拓的禁卫军们,同样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一戟。他们手中的弓箭再也拉不开,心中的忠诚,在绝对的死亡恐惧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一道身影,踉跄着从宫墙的台阶上滚了下来。正是楚王熊拓。
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宫门后,透过门缝,也看到了城外那个宛如梦魇般的身影。
“魔鬼……是魔鬼……”
他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一股骚臭的液体,顺着他华贵的王袍裤腿,流淌了一地。
这位西楚之主,在亲眼目睹了那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后,最后一丝神智,也彻底被无边的恐惧吞噬,变成了一个只会失禁的白痴。
城外的吕布,没有再动。他只是横戟立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他身后的赤兔马不耐地打着响鼻,那双燃烧着火焰的马瞳,轻蔑地扫视着城墙上那群跪倒的身影。
他在等。等身后那片黑色潮水的到来。
咚——咚——咚——
大地,再一次有节奏地律动起来。
白起的大军,动了。
那片由十数万将士组成的钢铁方阵,如同一个沉默而又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每一步踏出,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寿春城每一个人的心脏上。他们的脚步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属于征服者的威压,冰冷的杀气如海潮般涌入城内,冲刷着每一个角落。
“降……降了……我降了!”
城墙上,终于有守军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极致凌迟,他扔掉头盔,连滚带爬地冲到城垛边,朝着下方大声哭喊。
仿佛是一个信号。“别杀我!我投降!”“我们愿意开城门!”
求饶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片嘈杂的哀鸣。
景桓静静地听着这一切。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眼眸中的悲愤、痛苦、挣扎,都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如同寒冬冰封大地的麻木与决然。
他知道,西楚,亡了。亡于君王的昏聩,亡于朝堂的内斗,更亡于……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绝对力量。
他没有资格再谈守护。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这个“叛乱主帅”的项上人头,为这满城的百姓,去换取那万分之一的、虚无缥缈的生机。
“来人。”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一名副将失魂落魄地走到他面前:“将……将军……”
“传我将令。”景桓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最后一次望向那座他曾立誓用生命守护的王宫。
“放弃攻打宫门。”
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的力气,下达了自己作为西楚大将军的,最后一道命令。
“全军转向,随我……迎敌。”
迎敌?副将猛地一愣,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迎谁?迎城外那个魔神吗?那不是去送死吗?
然而,景桓没有给他解释。他知道,这不是冲锋陷阵的迎敌,而是作为一个战败者,堂堂正正地去迎接征服者的到来。他要用自己的姿态告诉对方,西楚的将军,即便败,也未曾逃避。他将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为全城百姓请降的第一个筹码。
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不再看王宫一眼,而是面向了那扇已经崩裂的南门,面向了城外那尊魔神,以及他身后那片正在缓缓逼近的黑色死亡之海。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不是冲锋的号令。那是一个迎接命运的姿态。
他的身后,那些追随他的士兵,在短暂的迷茫后,也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他们默默地调转方向,整理着散乱的队列,重新捡起了地上的兵器。
只是,他们的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战意。
只剩下,引颈待戮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