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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神陨之地**
冰冷。
刺骨的冰冷,并非源于温度,而是源自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气、每一粒尘埃中的、万古不化的死寂与衰亡。
新生灵的意识从那片混沌的昏暗与剧痛中缓缓浮起,如同溺水者挣扎着冒出水面。首先恢复的感知,便是这无处不在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破碎到极致的景象。
暗红色的天幕低垂,仿佛凝固的污血,透不出一丝一毫属于外界的光亮,只有自身散发出的一种不祥的、沉闷的微光,将大地映照得一片昏红。她正躺在一片倾斜的坡地上,身下并非泥土,而是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骨骸。
这些骨骸巨大得超乎想象,有粗如殿柱、蜿蜒如岭的肋骨,有碎裂成小山般的头骨,眼眶空洞,仿佛仍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片葬身之地。骨殖的颜色并非纯白,而是呈现出一种经历了无尽岁月侵蚀后的灰败、暗黄,甚至带着些许焦黑的痕迹,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瞬间焚灭。骨骸之间,混杂着无数难以辨认的、巨大而残破的兵器碎片,它们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灵光,锈迹斑斑,如同这些骸骨一样,化为了这片死亡之地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衰亡气息,以及一种……奇异的神圣韵味。这两种本该截然对立的气息,在这里却诡异地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那神圣,并非温暖祥和,而是带着一种陨落前的辉煌与不甘,如同英雄末路的悲歌,沉淀了万古,化为了永恒的悲凉。
风在这里是凝滞的,或者说,那偶尔掠过的、带着呜咽声的气流,根本不能称之为风,更像是这片天地本身垂死的呼吸。
这里,是神陨之地。
是传说中远古神魔最终决战、一同埋葬的禁区。
新生灵挣扎着想要坐起,但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过一般,灵体传来阵阵虚弱不堪的刺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半透明的状态似乎稳固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溃散,但依旧淡薄得如同晨雾,仿佛用力一吹就会散去。她存在的根基,在被墨无痕的轮回笔强行“抹除”又中断后,变得极其脆弱而不稳定。
随即,她猛地想起了什么,慌忙看向怀中。
赤金短剑依旧在那里,被她死死地抱着。
但它的状态,让新生灵那颗初生的、尚未完全理解“心碎”为何物的意识核心,猛地一缩。
剑身之上,那道几乎贯穿了整个剑脊的裂痕,触目惊心,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裂痕边缘没有丝毫光泽,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整柄剑变得异常沉重,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一种灵性彻底湮灭后的、象征性的沉重。它不再冰冷,而是……虚无。仿佛怀中所抱的,并非一柄曾斩破法则的神兵,而只是一块毫无生气的、形状奇特的顽铁。
剑身内部,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一丝熟悉的波动。没有那微弱的暖流,没有那破碎的执念碎片,没有那在绝境中爆发出惊天剑意的狂傲烙印……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比周围那些神魔骸骨,更加彻底的死寂。
楚狂……那个存在于剑中的灵魂……为了守护她,为了那最后的逃亡,似乎真的……付出了一切。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落的恐慌感,攫住了新生灵。她不是悲伤,因为她还不完全理解悲伤的含义。她只是觉得,失去了那剑中存在的微弱联系,失去了那偶尔能感知到的、支撑着她在这陌生而危险世界存在下去的执念,她变得更加孤独,更加……无所适从。
她紧紧抱着死寂的短剑,蜷缩在冰冷的骸骨堆中,茫然地环顾四周。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个可怕的轮回使者还会追来吗?
她该怎么办?
活下去……又该如何活下去?
一个个问题在她空茫的意识中浮现,却找不到任何答案。唯有那死寂短剑冰冷的触感,和这片神陨之地无处不在的悲凉与绝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地冲击着她脆弱的存在。
时间在这片死寂之地仿佛失去了意义。
新生灵不知在原地蜷缩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数个时辰。身体的虚弱感并未减轻,灵体的虚幻状态也依旧稳定在那脆弱的临界点上。她尝试着移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灵魂本源的刺痛,让她举步维艰。
她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本能告诉她,停留意味着危险,意味着……最终的消亡。那个轮回使者墨无痕,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是,又能去哪里?
她抬起头,望向这片神陨之地的深处。目光所及,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骸骨与废墟,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那暗红色的天幕融为一体。在那极远之处,似乎有一些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阴影轮廓,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这里广阔得令人绝望。
她低下头,看着怀中死寂的短剑。裂痕狰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最后的惨烈。
“必须……做点什么。”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意识中生成。她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但有一个方向是清晰的——不能让这柄剑,让剑中的存在,就这样彻底沉寂下去。
她开始尝试调动自身那源自净魂莲的本源力量。那是一种纯净的、蕴含着生命与安抚气息的能量,也是她能够存在的根基。然而,她本身对力量的运用就近乎本能,加之此刻灵体重创,本源枯竭,尝试了数次,也只能在指尖凝聚起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摇曳不定的乳白色光晕。
她将这丝微弱的光晕,小心翼翼地靠近短剑的裂痕。
乳白光晕触碰到那死寂的剑身,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发出轻微的“嗤”声,随即便消散无踪,未能留下任何痕迹,也未能激起剑身丝毫的反应。
失败。
新生灵没有气馁,或者说,她还不懂得什么是气馁。她只是依循着那“必须做点什么”的本能,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每一次凝聚光晕,都让她本就虚弱的灵体一阵摇曳,但她依旧固执地重复着。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也不知道该如何真正修复一柄灵性近乎彻底湮灭的神兵。她只是觉得,不能停下,不能放弃。这柄剑,以及剑中的存在,是她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联系。失去了它,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
就在她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将一缕稍显凝实些的乳白光晕注入剑身裂痕时——
异变发生了。
并非短剑有了反应,而是……她所处的这片骸骨斜坡,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不是震动。是一种……共鸣?
新生灵猛地停下动作,警惕地抬起头。只见在她前方不远处,一堆相对完整的、如同小山般的巨大骸骨下方,某处地面,正散发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她净魂莲本源气息隐隐共鸣的……乳白色光华?
那光华非常暗淡,在这片昏红的天光下几乎难以察觉,若非她对同源气息格外敏感,根本不可能发现。那光芒断断续续,仿佛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纯净而古老的生机韵味,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新生灵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难道这里,存在着能修复净魂莲本源,或者……对短剑有用的东西?
她挣扎着,抱着沉重的短剑,朝着那微光闪烁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和巨大的能量消耗。骸骨尖锐的边缘划破她虚幻的灵体,带起阵阵涟漪般的动荡。但她咬着牙(尽管灵体并无实质的牙),凭借着那一点微光的吸引和内心不肯熄灭的本能,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距离在缓慢地缩短。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那微光的源头越来越清晰。它并非直接来自地面,而是源自一具半埋在骸骨堆下的、相对娇小(相对于周围那些山岳般的骸骨而言)的骨骸。那骨骸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白玉色泽,与周围灰败的骸骨截然不同,虽然同样布满了裂痕,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神圣气息。而在那白玉骸骨的心口位置,生长着一株……莲花?
那莲花并非实体,而是由纯净的乳白色光芒凝聚而成,只有巴掌大小,花瓣微微舒展,中心莲蓬处,正散发着那吸引新生灵的微弱光华。
这似乎是一株……远古神族陨落后,其残存的神性与生机,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凝结而成的……神性莲华?
新生灵爬到那白玉骸骨前,看着那株光芒莲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她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的生机力量。这股力量,或许无法直接修复楚狂的残魂和破损的剑身,但或许……能稳定她自身的状态,甚至……能作为一丝引子?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那缕自行凝聚的、微弱的乳白光晕,与那神性莲华的光芒轻轻触碰。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声响起。
那株神性莲华似乎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光芒微微亮了一丝,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生机能量,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新生灵的指尖,缓缓流入她近乎干涸的灵体本源之中。
一股久违的暖意弥漫开来,灵魂本源的刺痛感稍稍缓解,那虚幻透明的身体,似乎也凝实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
新生灵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她尝试着引导这股外来的生机能量,并非全部用于修复自身,而是分出了一大半,小心翼翼地、通过紧贴着的双臂,渡入怀中那柄死寂的短剑之中。
这一次,能量不再像之前那样瞬间消散。
或许是这神性莲华的能量更加精纯古老,或许是短剑在沉寂中本能地吸收着任何可能修复自身的力量,又或许是新生灵那不顾自身、一心只想修复它的执念起到了作用……那缕乳白色的生机能量,竟然缓缓地、如同溪流渗入干裂的大地般,融入了短剑的裂痕之中。
裂痕,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
剑身,依旧死寂沉重。
但是,在新生灵那与短剑紧密相连的感知中,在那片无边黑暗与冰冷的剑身最深处,那仿佛已经彻底熄灭、归于永恒寂灭的所在……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触感”,似乎……动了一下。
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封深渊之底,一颗被冻结了亿万年的石子,极其缓慢地……滚动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距离。
不是意识的复苏,不是能量的波动,甚至不是执念的闪烁。
那是一种……更基础的、接近于“存在”本身的状态,发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最最细微的偏转。
从“绝对的死”,向着“可能存在一线生机”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倾斜。
新生灵无法理解这种变化的具体含义,但她能模糊地感觉到,怀中的短剑,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是彻头彻尾的、令人绝望的“死物”了。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希望,如同黑暗中萌发的嫩芽,悄然在她心中生根。
她更加卖力地吸收着那株神性莲华的能量,不顾自身恢复缓慢,将大部分能量持续不断地渡入短剑之中。
她不知道这株神性莲华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这样做最终能否唤醒剑中的存在。
但她知道,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在这片埋葬了神魔的死亡之地,一点微光,正试图唤醒另一点沉寂的星火。
随着神性莲华的能量持续注入,新生灵自身的状态得到了一丝稳固,灵体的虚幻感不再那么强烈,虽然依旧脆弱,但至少暂时脱离了随时崩散的险境。而怀中的赤金短剑,那死寂的冰冷深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存在偏转”似乎也稳定下来,不再恶化。
然而,就在她专注于吸收能量、修复自身与短剑时,一种奇异的干扰,开始出现在她的感知中。
起初只是些模糊的、破碎的杂音,如同隔着厚重的水幕听到的呓语。但随着她与这片神陨之地的“交互”加深——无论是吸收此地残存的神性能量,还是她自身净魂莲气息与环境的共鸣——那些杂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侵蚀性。
那不是声音,而是……意念的碎片。是陨落于此的神魔,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强烈情绪、不甘的执念、疯狂的诅咒、以及……破碎的记忆画面!
“吼——!天道不公!吾族何罪?!” 一个充满愤怒与绝望的咆哮意识碎片,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她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守护……必须守护……最后的……火种……” 一个温柔而坚韧的女性低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牺牲决绝,让她莫名的心悸。
“杀!杀光他们!让这天地为吾陪葬!” 疯狂的杀戮意念,如同血色的浪潮,试图淹没她的理智。
“看到了……我看到了轮回的尽头……是虚无……哈哈……哈哈哈……” 充满癫狂和绝望的预言碎片,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些混乱而庞大的意念碎片,如同无形的病毒,从四面八方的骸骨与废墟中渗透出来,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新生灵纯净却毫无防备的意识核心。它们带着神魔级别的精神烙印,即便经历了万古岁月的消磨,其残存的力量对于她这初生的灵体而言,依旧是难以承受的冲击。
“啊……” 新生灵痛苦地抱住了头,手中的能量传输被打断。那些纷乱的意念在她脑海中冲撞、嘶吼,试图扭曲她的认知,污染她的本源。她看到尸山血海,看到星辰陨落,看到文明的兴起与覆灭……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些神魔残留的烙印彻底撕碎、同化,最终成为这片死寂之地又一个迷失的、疯狂的意识残响。
就在这时——
她怀中那柄死寂的短剑,似乎受到了这些狂暴神魔意念的刺激,剑身那道狰狞的裂痕深处,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能量之光,而是一种……更加抽象的、属于“修罗”本源的、霸道绝伦的“意”的微光。
紧接着,一段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长河的低语,如同沉眠的巨龙被惊扰后无意识的翻身,直接烙印在了新生灵的感知深处:
“**剑……是延伸……心……是根源……**
**意之所至……剑之所指……**
**斩断虚妄……破除迷障……**
**我心……即我道……**
**外物……不可侵……**”
这低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带着万古的沧桑与无尽的疲惫,却蕴含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意志!它不像那些神魔意念般充满狂暴的情绪,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专注于“自我”与“斩破”的至高剑道真意!
这并非是楚狂残魂的苏醒,而是烙印在修罗剑心最深处、伴随这柄剑征战一生、早已成为其本能的“剑道总纲”,在感受到外界类似“精神侵蚀”时,所产生的、无意识的应激反应!
这股剑道真意的出现,如同在新生灵混乱的脑海中投入了一根定海神针!
那些狂暴的神魔意念碎片,在接触到这股纯粹而霸道的“斩破”真意时,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纷纷退散、消融!它们无法再轻易地侵蚀她的意识核心。
新生灵猛地喘了口气(尽管灵体并不需要呼吸),混乱的脑海为之一清。
她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段低语的含义,但那“我心即我道”、“外物不可侵”的意念,却如同灯塔般,为她指明了方向。她开始本能地模仿,尝试着凝聚自身那微弱的意志,在心中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将那些试图涌入的神魔烙印碎片阻挡在外。
过程依旧艰难而痛苦,那些烙印无孔不入,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心防。但有了那修罗剑道真意的无形庇护和指引,她不再是毫无抵抗之力。她学习着“斩断”那些纷乱的杂念,学习着坚守“自我”的纯净。
这一次的危机,虽然凶险,却也让她第一次真正开始尝试运用自身的意志,去对抗外界的侵蚀。那源自净魂莲的、纯净无暇的本源,在与这些混乱意念的对抗中,似乎也变得更加凝练,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
而怀中短剑那应激般闪现的剑道真意,不仅帮她抵御了外邪,更像是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真正力量殿堂的、微不足道的门缝。
神陨之地,不仅是死亡的坟墓,也是……远古意念交锋的战场,是淬炼灵魂的熔炉。
就在新生灵凭借着一丝修罗剑道真意的庇护,艰难地抵御着周遭神魔烙印的低语侵蚀,同时不忘持续将神性莲华的能量渡入短剑时——
在神陨之地那无法用距离衡量的极深处,那片连神魔骸骨都彻底化为尘埃、唯有最精纯的神性与死寂规则交织的绝对禁区中心。
那座悬浮于虚无中的水晶棺椁,再次产生了变化。
棺椁之内,沉睡的云清瑶,那完美无瑕的面容上,眉头比之前蹙得更紧了些。她交叠于身前、握着连鞘古剑的双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外界涌入的,属于“修罗”的霸道剑意(尽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应激反应),以及那纯净的、与她同源却又迥异的“净魂莲”生机,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被引动的混乱神魔执念……这些交织在一起的力量,如同投入古井深处的石子,在她那被漫长沉眠所封印的意识之海中,激起了越来越清晰的涟漪。
她“看”到的画面,不再仅仅是模糊的碎片。
她看到了一个灵体虚幻的少女,抱着一柄布满裂痕的短剑,蜷缩在巨大的神骸之下,如同风暴中瑟瑟发抖的幼兽,却顽强地汲取着微光,试图温暖怀中冰冷的死铁。
她看到了那柄短剑深处,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几乎彻底寂灭的残火,在纯净生机的滋养下,维持着那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存在”的状态。
她看到了无数充满恶意的、混乱的神魔意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环绕着那纯净的灵体,却被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源自修罗的“斩之真意”勉强挡在外面。
这些画面,与她沉睡万古所守护的某个秘密,与她血脉中流淌的使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轮……回……”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梦呓般的词语,在她意识最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责任。
她手中的那柄连鞘古剑,“神谕”,再次发出了低鸣。
“嗡……”
这一次,剑鸣声不再局限于棺椁之内,而是如同水波般,穿透了水晶棺椁的隔绝,极其微弱地,向着外围扩散开去。
剑鸣声中,蕴含的不再是简单的警告或回应,而是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引导之意。
与此同时,正在全力抵御神魔烙印侵蚀、并努力向短剑渡送能量的新生灵,猛地感到怀中那柄死寂的短剑,再次传来了一丝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剑道真意的低语,也不是那“存在偏转”的细微变化,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磁石般被吸引的……震颤?
短剑那冰冷死寂的剑身,似乎对那从神陨之地深处传来的、微弱的剑鸣,产生了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
是因为同属于“剑”的本质?还是因为那神谕剑鸣中,蕴含着某种与修罗之力、与轮回相关的特殊规则,吸引了短剑内部那沉寂的修罗本源烙印?
新生灵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奥秘,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了怀中短剑那微弱的、指向明确的震颤感。它仿佛在无声地指向某个方向——正是那神谕剑鸣传来的、神陨之地的最深处!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是危险?还是……转机?
新生灵抬起头,望向那片被更加浓重的死寂与神秘笼罩的区域,昏红的天光在那里仿佛都被吞噬,只有无尽的黑暗与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犹豫了。本能告诉她,那里极其危险,远非她现在这虚弱状态可以涉足。
但是,怀中短剑那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指向性震颤,以及内心深处那“必须做点什么”的执念,最终压过了恐惧。
那株神性莲华的光芒已经变得极其暗淡,所能提供的能量越来越微弱。继续停留在这里,一旦莲华能量耗尽,她将再次面临灵体不稳和神魔烙印侵蚀的双重威胁。而短剑的状态,也仅仅维持在“不死不活”的临界点上,看不到真正复苏的希望。
或许……那深处传来的召唤,是唯一的出路?
哪怕前方是更大的危险,也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联系彻底断绝。
新生灵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充满衰亡气息的空气,做出了决定。
她停止了吸收那株即将熄灭的神性莲华,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紧紧抱着持续传来微弱震颤感的赤金短剑,挣扎着从骸骨堆中站起。
她的目光,投向了神陨之地那未知的、黑暗的深处。
脚步踉跄,却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她迈出了第一步。
行走在神陨之地的深处,是一种对灵魂和意志的极致考验。
脚下的“大地”早已不再是简单的骸骨堆积,而是由各种难以想象的物质构成——凝固的法则碎片、干涸的神血湖泊、破碎的星辰核心、乃至扭曲的空间断层……每踏出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危险,或是被残留的恐怖杀意侵蚀。
空气中的神魔烙印低语变得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即便有怀中短剑那无意识散发的、微弱的修罗剑意庇护,新生灵依旧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时刻面临着被那些混乱意念撕碎或污染的风险。她必须集中全部的精神,不断地在心中重复着那“我心即我道,外物不可侵”的剑道真意,才能勉强守住灵台的一丝清明。
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她看到高达万丈的黄金神只骸骨,被一柄同样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魔枪钉在大地之上,那骸骨依旧散发着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威严,而那魔枪则蒸腾着永不消散的怨毒黑气。她看到一片区域,时间规则彻底紊乱,时而加速万倍,骸骨在眼前风化分解,时而倒流,破碎的兵器重新拼合,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她还看到一些地方,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无数扭曲的、来自不同时空的幻影,有神魔征战的惨烈,也有文明鼎盛的辉煌,最终却都归于虚无。
暗红色的天光在这里几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某些残存着强大神性或者魔性的骸骨与器物,自身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如同点缀在无尽黑夜中的诡异星辰,勉强照亮前路,却也投下更加狰狞扭曲的阴影。
怀中的赤金短剑,震颤得越来越明显。那指向性也越发清晰,仿佛在黑暗中为她指引着唯一的航向。它似乎对沿途那些散发着恐怖波动的神魔遗骸、破碎法则毫无兴趣,目标明确地,只指向那最深处的召唤之源。
新生灵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的灵体早已疲惫不堪,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带来灵魂层面的灼痛。但她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停下,意味着可能被无处不在的神魔烙印吞噬,意味着可能触发某种致命的禁制,也意味着……怀中短剑那微弱的共鸣可能会消失。
她只能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她与短剑之间的联系,似乎也在这种极端环境的压迫和共同前行中,变得更加紧密。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抱着它,而是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它那微弱的震颤中所蕴含的情绪(如果那能称之为情绪的话)——那是一种渴望?一种追寻?一种……面对同等级存在时的本能反应?
她甚至开始无意识地模仿着那修罗剑意,不仅仅是用于防御神魔烙印,更尝试着将其融入自己的行动中。她学着“斩断”脚下那些粘稠的、试图阻碍她前进的法则乱流,学着“破除”眼前那些迷惑感知的空间幻影。动作笨拙而低效,消耗巨大,却让她在这绝境中的前行,多了一丝微弱的主动性。
这不再是简单的逃亡,而是变成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向着未知目标的跋涉。
终于,在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穿越了多少片死亡区域之后,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没有堆积如山的骸骨,没有破碎的兵器,也没有紊乱的法则乱流。只有一片无比广阔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色平原。平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山?
不,那并非自然的山峦。
那是一座由无数巨大无比、形态各异的兵器残骸,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强行熔铸、堆砌、挤压在一起形成的……巨大的、狰狞的、散发着冲天煞气与不屈战意的……兵刃之山!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数早已失去灵光、却依旧保留着自身形态与部分特性的神兵魔刃,如同朝拜般,共同构成了这座沉默而悲壮的巨山。它高达数千丈,直插上方无尽的黑暗,仿佛一柄指向某种终极存在的、无声的抗议之剑!
而在那座兵刃之山的山巅,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乳白色光华,在缓缓闪烁。
那光华的气息,与新生灵之前吸收的神性莲华同源,却强大了何止千万倍!而且,其中似乎还蕴含着一丝……与轮回相关、与她怀中短剑产生共鸣的、更加古老神秘的韵律!
怀中的赤金短剑,在这一刻,震颤达到了顶峰!剑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嗡鸣,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与朝圣般的激动!
召唤的源头,就在那里!
新生灵站在黑色平原的边缘,望着远处那座巍峨耸立、散发着无尽苍凉与战意的兵刃之山,以及山巅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
她疲惫不堪的灵体微微摇晃,眼中却燃起了更加坚定的光芒。
她紧紧抱住怀中嗡鸣不止的短剑,用尽最后的力气,踏上了那片光滑如镜的黑色平原,向着那座巨山,一步一步,艰难而执着地走去。
在她身后,是遍布死亡与混乱的神陨之地。
在她前方,是未知的希望,也可能是更深的绝望。
但她的足迹,已然烙印在这片被遗忘的战场之上,指向那轮回真相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