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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下去!闭门思过!”袁绍的怒吼声中,田丰被甲士架出大堂。大将军府邸此刻却成了生死战场。“妖妇!滚开!”刘夫人尖利的指甲几乎戳到甄宓脸上,“若非你随行蛊惑...”“若非甄医官,主公早已身亡!”颜良铁塔般的身躯挡在甄宓身前。当文丑滚烫的血液注入袁绍枯竭的血管,一股狂暴的精神乱流猛地炸开!昏迷的袁绍骤然睁眼,混沌的瞳孔死死锁住甄宓沾血的侧脸:“汝...非此世人乎?”

巨鹿仓的血腥气息尚未在燕赵大地上散尽,大将军袁绍遇刺重伤、性命垂危的消息,便如同平地升起的巨大蘑菇云,裹挟着恐慌的尘埃,以无可阻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河北。邺城,这座千年古都、河北的心脏,瞬间被推到了风暴漩涡的最中心,每一块城砖似乎都在不安地颤抖。

袁绍那象征着无上威严的金顶驷马戎车,在颜良、文丑及最残存、最精锐的大戟士拼死护卫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沿途戒严的城门和街巷,一路风驰电掣驶回邺城大将军府。车驾所过之处,城门轰然紧闭,街巷甲士林立,锋利的戈矛在惨淡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肃杀气氛中。城内的高门大院紧闭朱门,门缝后是惊疑不定的目光;市井小民则惶惶不可终日,关于刺客、关于剧毒、关于大将军生死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街头巷尾疯狂滋生。

大将军府邸,此刻已化为一座巨大的、被甲兵重重包围的要塞。袁绍的谋士集团核心——持重的沮授、刚烈的审配、机敏的逢纪、圆滑的郭图、深沉的许攸等人,早已闻讯在正厅焦灼等候,个个面色凝重如铁,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当看到浑身浴血、肩肋插着两支骇人弩箭、昏迷不醒如同血人般的袁绍被小心翼翼地抬进来时,正厅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那两处狰狞外翻的创口,尤其是左肋下那支几乎完全没入身体的黑色毒弩箭杆,以及袁绍脸上笼罩的浓郁死青之气和乌黑发紫的嘴唇,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无底深渊,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主公!” 沮授第一个扑到软榻前,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悲怆。

“滚开!都给我滚开!”

一声凄厉尖锐、饱含惊惶与怨毒的怒喝,如同碎瓷般划破了凝重的死寂。袁绍的正室刘夫人,被几名膀大腰圆的健壮仆妇簇拥着,如同护崽的疯虎般冲了进来。她年近四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因极度的惊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她一眼看到榻上那生死不知、血污狼藉的丈夫,再看到跪在榻边、满手满身都是凝结血污、正手持银剪试图剪开袁绍染血衣物的甄宓(方晴),如同瞬间找到了所有灾祸的宣泄口,尖长的、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戳到甄宓光洁的额头上:

“贱婢!都是你这妖女!若非你随行蛊惑,用那些邪祟手段魅惑主公,主公岂会离了邺城安稳之地,亲赴那险恶的巨鹿?岂会遭此血光之灾!滚开!离我夫君远点!府中自有供奉多年的良医圣手!轮不到你这来历不明的狐媚子在这里假惺惺!” 她身后的健妇挽着袖子就要上前拉扯。

“夫人!” 颜良急声吼道,声如炸雷,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刺客骤发毒弩,阴险刁钻!若非甄医官舍生忘死,于千钧一发之际撞开主公,第一支毒弩早已洞穿主公后心要害!当场毙命!甄医官是主公的救命恩人!岂容污蔑!”

“救命恩人?” 刘夫人看着甄宓那张即使沾染血污也难掩清丽绝伦、风华绝代的脸庞,心头积压的妒火和对未知的恐惧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啃噬,声音愈发尖刻刺耳:“她一个年纪轻轻、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子,懂得什么岐黄正统?定是她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妖法蛊惑了主公心智!才引来了这场杀身之祸!来人!快给我把这妖妇拖下去关进地牢!严刑拷打!定要问出她背后的主使!” 健妇们再次蠢蠢欲动。

“谁敢!” 文丑“锵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映着他赤红如血、充满凶煞之气的双眼,“主公危在旦夕!气息微弱!只有甄医官曾救活过同样命悬一线的郭奉孝!她是此刻唯一能救主公性命之人!动她者,便是弑主!老子先劈了他!” 他如同一尊被激怒的门神,凶煞之气弥漫整个大厅。颜良也“咚”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横亘在甄宓和刘夫人之间,手按刀柄,目光如电,逼视着那些健妇。

沮授见状,心念电转。他深知刘夫人性情刻薄善妒,对任何靠近袁绍的年轻美貌女子都充满敌意,更对甄宓这异军突起、神秘莫测的女医官心存忌惮与恐惧。但此刻绝非纠缠内斗、争风吃醋之时!袁绍若死,万事皆休!他猛地站起,对着状若疯癫的刘夫人深深一揖到底,语气沉重悲怆却又带着斩钉截铁的果决:

“夫人!主公伤势危殆至极,毒入脏腑骨髓,寻常医者束手无策!此乃天意!然天不绝人,甄医官身怀救郭奉孝于必死之绝境的神乎其技,此乃天赐主公一线生机!此刻一分一秒都关乎主公生死存亡!万望夫人以大局为重!以河北四州千百万生灵为重!主公若有不测,覆巢之下——”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直视刘夫人,“焉有完卵?!” 最后六个字,如同六根冰冷的铁钉,狠狠钉进刘夫人的心坎,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嚣张的气焰为之一滞。

“哼!好!好!就让她治!” 刘夫人怨毒无比地剜了甄宓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若救不活主公,我要她陪葬!不!要她全族陪葬!” 说罢,带着一群仆妇恨恨地退到一旁,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甄宓的一举一动。

阻碍暂时消除。甄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万般波澜,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袁绍那两处致命的创口上。所有的器械——精钢小刀、镊子、银针,早已用最烈的酒反复浸泡;盛放“青霉散”(原始青霉素培养物)的玉盒、止血药粉、煮过晾凉的洁净布帛(绷带)、烧得通红的火烙铁,还有她配制的三倍剂量“麻沸散”药酒,都已由助手“青囊”、“素问”准备停当。

第一步,剜肩胛箭簇!此处弩箭虽深及骨缝,但未伤及心脉要害。甄宓的双手稳如磐石,快如闪电。锋利的精钢小刀在火焰上反复灼烧至暗红,再浸入浓烈刺鼻的酒液中,“嗤啦”一声腾起白烟。刀锋精准地切开伤口周围肿胀坏死的皮肉,避开跳动的血管,特制的精钢镊子探入,死死夹住箭杆尾部,在颜良辅助下,猛地发力向外一拔!“噗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肉摩擦声和一股喷涌的黑血,整个带着狰狞倒刺、闪着幽蓝光泽的三棱箭头被硬生生拔了出来!创口顿时血流如注!甄宓立刻用大量煮沸晾凉的盐水(生理盐水替代品)反复冲洗伤口深处,再敷上厚厚一层混合着“青霉散”的强力消炎药粉,迅速用数层洁净布帛紧紧包扎止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看得旁边众人心惊肉跳,连刘夫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真正的阎罗之战,才刚刚拉开序幕!左肋下那支几乎没柄的弩箭,才是真正的致命所在!箭头深深嵌入肋骨间隙,紧贴着肺腑要害!更要命的是,伤口周围大片皮肉已经呈现出可怖的墨黑色,散发着甜腥的腐臭,那诡异的暗蓝色幽光在血肉深处如同鬼火般明灭闪烁!袁绍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消失,呼吸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血沫和浓重的腐败气息——剧毒正在疯狂吞噬他最后一线生机!

“剜!” 甄宓眼中闪过一丝绝境下的决绝。她再次消毒刀具,刀锋稳而准地切入周围发黑坏死的组织。暗红色的腐肉被一片片剔除,露出下方泛着青黑色的肋骨。当刀尖小心翼翼地试图触及那深深嵌入骨缝的箭簇时,异变陡生!

嗤——!

一股粘稠如沥青、散发着刺鼻腥甜恶臭的黑血,如同有生命般,猛地从创口最深处飙射而出!这血并非喷溅,而是带着极强的腐蚀性和诡异的粘性!甄宓躲闪不及,几点黑血溅在她特制的小羊皮手套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坚韧的皮料瞬间被蚀出几个焦黑的小洞!她心头剧震!更可怕的是,那飙射的黑血中,竟夹杂着点点极其细微、肉眼难辨、却闪烁着微弱暗蓝色光芒的晶砂!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毁灭与无尽饥渴意味的微弱精神波动,猛地从那黑血与晶砂中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触手扫过整个房间!

“不好!毒血攻心!快!火烙!” 甄宓厉声急喝!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早已严阵以待的素问,立刻用铁钳夹起一把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精铁烙铁递过。

滋啦——!!!

令人头皮炸裂、胃液翻腾的声音伴随着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内室!滚烫的烙铁如同烧红的印章,狠狠压在袁绍左肋那不断涌出黑血的创口深处!剧烈的高温瞬间封闭了主要的出血血管,皮肉焦糊卷曲,强行阻止了毒血喷涌和蓝晶砂的扩散!袁绍即使在深度“麻沸散”的麻醉下,身体也本能地猛烈抽搐、弓起,如同离水的鱼!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魇深处发出的呻吟,从袁绍喉咙里艰难地溢出。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但脸上那层死青之气非但未褪,反而更加浓郁如墨!唇色紫黑得发亮!

甄宓的心沉到了冰点。火烙止血,只是饮鸩止渴!毒素和那诡异的蓝晶污染源早已随着血液流遍了袁绍的四肢百骸!他的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常规的剜肉、清创、消炎手段,面对这深入骨髓的诡异污染,已经无力回天!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那个凶险万分、只在郭嘉身上尝试过一次、且带来未知后果的禁忌之术——输血!

她的目光,如同在黑暗中搜寻救命稻草,猛地转向一直守在旁边、神色紧张焦灼的颜良和文丑。袁氏血脉…必须找到与袁绍血脉相连、气血极度充盈、体魄雄健、意志刚毅且自愿献血的至亲之人!袁谭、袁熙、袁尚这几位公子远在青州、幽州,远水难救近火!而眼前这两员与袁绍名为君臣、实则情同手足的绝世猛将…

“颜良将军!文丑将军!” 甄宓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指着榻上气息奄奄、如同风中残烛的袁绍,“主公所中之毒,已深入骨髓血脉!寻常药石,无力回天!唯有一法,或可于阎王手中争得一线生机——换血续命! 需以至亲骨肉或心血相通、意志坚定者,引其滚烫热血注入主公体内,强行冲散沉积之毒血,激发残存之生机!此法凶险万分,九死一生!施术者与被救者皆可能当场暴毙!更需献血者体魄雄健如龙虎,意志坚刚似铁石!二位将军乃主公左膀右臂,情逾骨肉,心意相通!可愿…赌上性命,为主公搏这一线生机?!”

“换血续命?”

“汝…非…非此…世人…乎…?”

这石破天惊的呓语,裹挟着洞穿灵魂的寒意,如同冰锥刺入甄宓(方晴)耳膜。内室死寂,烛火摇曳,投下幢幢鬼影。刘夫人怨毒的目光、沮授审配惊疑的探寻、颜良文丑愕然的粗重喘息,仿佛都凝成了实质的枷锁,瞬间将她钉在原地。血污黏腻的手套下,指尖一片冰凉。

然而,袁绍(钱广进)生命烛火的崩散并未因这穿透时空的诘问而稍缓。那句呓语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清明,他眼中的混沌骤然被更剧烈的痛苦吞噬!身体猛地弓起,喉间发出“嗬嗬”怪响,大口大口粘稠如沥青、夹杂着点点暗蓝晶砂的黑血,从嘴角、鼻孔甚至眼角汨汨涌出!左肋下那被火烙强行封闭的伤口,焦黑的痂皮下竟透出越来越亮、如同活物心脏搏动般的暗蓝色光芒,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他身体触电般的疯狂抽搐!

“压住!不能停!”甄宓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杂念的决绝。她无视了所有刺向她的目光,瞳孔深处只剩下袁绍那两处如同地狱裂口般的创伤。精神高度凝聚,仿佛超脱了这修罗场般的现实,沉入袁绍濒临崩溃的躯壳之内。那里,是一片血肉炼狱——文丑雄浑滚烫、充满生命力的热血洪流,正与冰寒死寂、蕴含剧毒和诡异蓝晶污染的浊流猛烈碰撞、撕咬、吞噬!每一次冲击都引发袁绍更剧烈的反应,生命体征在惊涛骇浪中疯狂起伏,向着死亡深渊极速滑落!

“将军!稳住气血!心与主公同!”甄宓对着面色同样苍白、却咬牙死撑的文丑低喝。手中银针疾如闪电,针尖蘸取的是她贴身携带的最后一点、由数种剧毒蛇液反复提炼中和而成的“九死还魂”血清!精神力化为无形的长河,强行引导着文丑那灼热如岩浆的血液洪峰,向着袁绍心脉周遭那几处已被粘稠毒血和闪烁蓝光死死堵塞的关键窍穴,发起决死的冲锋!

噗!嗤!

每一次银针刺入,都精准地撞击在无形的阻塞壁垒上,爆发出微不可闻却撼动命魂的震动。每一次冲击,都引得袁绍身体剧震,口中喷涌出夹杂着更多蓝砂的黑血污秽!整个内室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腥与焦糊混合的地狱气息,令人作呕。甄宓额角青筋毕露,汗珠混着血污滚落,浸透单薄的素白内衫,黏在皮肤上冰冷刺骨。眼前阵阵发黑,精神力的透支如同抽髓吸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她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角力,更在与那盘踞在袁绍血脉深处、冰冷贪婪又混乱的诡异“蓝光”进行着看不见的殊死搏杀!

刘夫人看着袁绍口鼻流血、浑身抽搐、伤口蓝光闪烁的骇人景象,更是笃信甄宓施展妖法,怨毒几乎要喷薄而出:“妖妇!你…你是在剜主公的心!快停下!把他…把他给我拉开!”她尖叫着指向文丑,却被颜良铁塔般的身躯死死挡住,那双豹眼此刻赤红如血,只死死锁定着袁绍,嘶吼道:“夫人!此刻放手,主公必死!信甄医官!”

沮授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地上不断汇聚的黑血与蓝砂,又看着甄宓那摇摇欲坠却依旧稳如磐石的手,心中天人交战。他猛地一咬牙,对着躁动不安的谋士和仆从厉声道:“肃静!任何人不得打扰甄医官施救!违令者,以谋逆论处!” 他选择了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筹码,押在了这个谜一般的女子身上。

时间,在血腥与绝望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隐约的鸡啼,惨淡的晨曦如同垂死的病人,艰难地穿透窗棂上厚厚的麻纸,给这血腥狼藉的内室镀上一层毫无生气的灰白。

就在这缕微光艰难刺入的刹那——

仿佛狂暴的能量终于耗尽,袁绍肋下伤口那躁动不安、如同濒死挣扎的暗蓝光芒,其搏动的频率骤然减缓,亮度如同退潮般一点一点地减弱、黯淡。那闪烁的幽光,终于彻底隐没在那片焦黑的烙痕之下,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的黑暗。他口中不再呕出黑血与蓝砂,只剩下粘稠但色泽转为暗红的血块。身体的抽搐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平息,只剩下无意识的微弱颤抖。那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脉搏,竟艰难而缓慢地重新找到了规律的搏动!虽然依旧迟缓虚弱,却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游丝!呼吸依旧困难,带着肺叶破风箱般的杂音,但萦绕不散的腐臭气息,终于被浓烈的血腥味取代!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脸上那浓重如墨、仿佛宣判死刑的死青之气,竟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擦过,艰难地褪去了一层,虽然依旧苍白如金纸,却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紫黑色!

“毒素侵蚀…暂时…遏制住了…心脉…有搏动…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甄宓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向后软倒,被一直紧绷神经的素问死死抱住才没有瘫倒在地。冷汗早已浸透她全身,混合着袁绍的污血,在素白的衣衫上凝结成大片大片暗红的污迹,触目惊心。她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这是精神与体力双重透支的极限。

“主…主公?”文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沙哑的哽咽,他死死盯着袁绍胸口那微弱却持续的起伏,巨大的手掌按在自己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虎目中竟有泪光闪动。颜良紧绷如弓弦的身体也猛地一松,魁伟的身躯晃了晃,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喘息,瞬间被刘夫人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咆哮彻底粉碎:

“妖妇!你对主公做了什么?!他为何还不醒?!这满地的污血,这鬼气森森的蓝光!还有…还有他说的话!”她状若疯癫地指着地上尚未清理的、夹杂着点点暗蓝晶砂的污血,又指向袁绍肋下那焦黑狰狞的伤口,最后那染着蔻丹的长指甲几乎要戳到甄宓的脸上,“‘非此世人’!大家可都听见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定是你用邪术魇镇了主公!才让他说出这等疯话!来人!把这妖妇给我拿下!关进地牢!严刑拷打!定要问出她的同伙!”

“夫人息怒!”沮授急忙上前一步,挡在甄宓身前,语气沉重而疲惫,“主公伤势太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侥天之幸!苏醒尚需时日!甄医官耗尽心力,此刻虚弱不堪,岂能再受牢狱之灾?至于主公呓语,伤重高热之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岂能当真?当务之急是全力护持主公静养,稳定邺城大局!”他深知此刻若再起内讧,后果不堪设想。

“胡言乱语?哈哈哈!”刘夫人发出凄厉刺耳的尖笑,眼中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分明是这妖妇祸乱袁氏门庭!你们都被她蛊惑了!好!你们护着她!本夫人倒要看看,这邺城上下,是听大将军府夫人的,还是听这来历不明的狐狸精的!”她怨毒地剜了昏迷的袁绍一眼,又死死瞪了甄宓一眼,猛地一甩衣袖,“我们走!”带着一群同样惊惶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神色的仆妇,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内室。

内室暂时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袁绍微弱艰难的呼吸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压抑的气氛并未散去,反而更加凝重,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甄宓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尽力气对素问和青囊哑声吩咐:“清…清理创口…小心…避开…蓝点…用烈酒反复…冲洗…敷…青霉散…包扎…严密…观察…体温…脉搏…若有高热…抽搐…立刻…唤我…”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素问和青囊含泪应下,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袁绍伤口周围的污秽。

颜良文丑对视一眼,文丑沉声道:“俺守在这里!寸步不离!颜大哥,你护送甄医官下去歇息!谁敢动她,先问过俺文丑的刀!”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颜良点点头,亲自搀扶起虚脱无力的甄宓,如同护卫着最珍贵的易碎品,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当甄宓在青囊的服侍下,几乎是被半强迫地灌下参汤,在偏厢临时搭起的软榻上昏昏沉沉陷入半梦半醒的浅眠时,邺城的晨曦,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降临。

惨白的薄雾如同冤魂的纱帐,弥漫在古老的街巷之间。本该是市井喧嚣渐起的时辰,今日却透着一股死寂的压抑。忽然,一阵孩童清脆又透着莫名诡异腔调的歌声,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湿冷的空气,开始在空旷的街巷间飘荡、回响:

“甄姬女,妙手巧,阎王殿前把魂招…”

“割开肚,换人血,蓝光闪闪鬼在笑…”

“四世公,折了腰,冤魂缠身命难熬…”

“邺城破,刀兵啸,白骨成山鸦哭嚎…”

那歌声最初只是零星几点,如同鬼火在雾中闪烁。可不过盏茶功夫,竟汇聚成股,如同瘟疫般在雾气笼罩的坊市间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孩童,有的衣衫褴褛,有的穿着整洁,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脸上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麻木或诡异的兴奋,拍着手,蹦跳着,口齿清晰地复诵着那充满死亡暗示和恶毒诅咒的歌谣!歌词直指甄宓用邪术救治袁绍(“割开肚,换人血”)、袁绍命不久矣(“冤魂缠身命难熬”)、邺城即将大祸临头(“邺城破,刀兵啸,白骨成山鸦哭嚎”),尤其是那句“蓝光闪闪鬼在笑”,更是精准地点出了那诡异的暗蓝光芒,将恐惧与妖邪直接联系起来!

“谁在唱?!闭嘴!都给我闭嘴!” 巡街的兵卒惊恐地挥舞着长矛驱赶,孩童们一哄而散,如同受惊的麻雀钻入狭窄的巷弄,片刻之后,那阴魂不散的童谣又在另一条街巷幽幽响起。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薄雾中迅速扩散。紧闭的门窗后,惊疑不定的目光死死盯着雾气深处。街边零星的行人脚步匆匆,脸色煞白,互相交换着恐惧的眼神,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大将军被妖女施法,伤口冒着蓝光,说了疯话…”

“是啊,那童谣…‘换人血’‘鬼在笑’…太瘆人了!”

“大将军要是真…那邺城…天啊…”

这恶毒精准的童谣,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邺城刚刚因袁绍遇刺而绷紧的脆弱神经。恐慌的瘟疫,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每一个角落滋生、蔓延。

大将军府,正厅。

沮授、审配、逢纪、郭图、许攸等核心谋士,连同留守邺城主持大局的长史耿苞(耿祉族兄,巨鹿耿氏在邺城的代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地等待内室的消息和来自各方的情报。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低垂的铅云。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死寂。颜良魁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面色凝重如铁,声音低沉而疲惫:“主公暂时无性命之忧,但仍在昏迷,甄医官力竭昏睡。”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片复杂的喘息。耿苞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随即被更深的忧虑掩盖。

沮授刚想说话,厅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驿马嘶鸣和滚雷般的马蹄声!那声音带着十万火急的疯狂,直冲大将军府邸!

“报——!!!八百里加急——!!!”

一个浑身泥泞、铠甲破损、脸上带着数道血痕的传令兵,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连滚带爬地撞开侍卫的阻拦,一头扑进正厅!他手中死死攥着一卷被鲜血和汗水浸透的军报,嘶哑的吼声带着破音的绝望,如同丧钟般敲响在每一个人心头:

“黎阳急报!曹操!曹操亲率五万大军!先锋已至白马津!距邺城——不足三日路程——!!!”

轰——!

如同惊雷在众人头顶炸裂!沮授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身后的审配一把扶住。那份染血的军报,如同烧红的烙铁,被那传令兵颤抖着、死死地“砸”在了沮授面前的紫檀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沮授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抓起那份沉甸甸的、散发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的军报。上面的字迹被汗水血水晕染得有些模糊,但那凌厉的笔锋和触目惊心的内容却清晰无比:

“…兖州牧曹操,假‘清君侧、迎天子’之名,尽起兖州精锐步骑五万,诈称十万!先锋曹洪、于禁部,已于昨日午时击溃我黎阳外围游哨,强占白马津渡口,正全力搭建浮桥!其主力旌旗已清晰可见于南岸!其行军速度极快,辎重轻简,意图直扑邺城!观其前锋之锐,绝非虚张声势!末将拼死突围报讯!黎阳守将王摩泣血顿首!望大将军速做决断!迟恐不及——!”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沮授的心上。曹操!他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五万精锐!直指邺城!黎阳一失,邺城门户洞开,再无险可守!

“不止曹操!” 另一名负责汇总各州信鸽的斥候官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厅,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拔高变调,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并…并州急报!张扬所部河内军突然封锁孟津、小平津等黄河渡口!截断我军与黑山张燕部联系!疑与曹操早有勾结!”

“青州急报!平原方向发现幽州公孙瓒‘白马义从’旗号!其前锋一人双马,昼夜兼程,已入渤海郡境!”

“徐州急报!刘备军前锋关羽部,率三千精锐,已过泰山郡,正沿汶水疾行北上!其后续大队人马紧随其后!”

“凉…凉州急报!马腾部西凉铁骑前锋已出陇关,过弘农,一路…一路劫掠如蝗,向河内方向急进!”

一条条如同毒蛇般的情报,接二连三地被抛入正厅!每一句都代表着一条致命的猩红箭头!沮授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猛地推开搀扶他的审配,踉跄着扑到大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河北四州山河舆图前!

那幅精心绘制、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的画卷,此刻在沮授眼中,却化作了吞噬一切的猩红炼狱!地图之上,五支用最刺目的朱砂描绘出的、狰狞无比的巨大箭头,正以无可阻挡的蛮横姿态,从五个方向撕裂山河,带着毁灭一切的兵锋与滔天的杀意,精准无比地刺向地图的中央——邺城!

第一支,自西南兖州方向,标注着巨大的“曹”字旌旗,箭头粗壮如毒蟒,前端已狠狠钉在“黎阳”之上,锋芒直指“邺城”!

第二支,自东北幽州方向,“公孙”白狼旗猎猎,箭头如同雪亮的弯刀,前端已刺入“渤海郡”,斜插向冀州腹地!

第三支,自东南徐州方向,“刘”字大旗飞扬,箭头如青龙偃月,前端已越过“泰山郡”,沿着汶水直指西北!

第四支,自西北凉州方向,“马”字铁骑奔腾,箭头粗犷野蛮,前端已踏破“弘农”,向着河内、怀县方向碾压而来!

第五支,虽稍显细弱,却同样致命!自并州河内方向,“张扬”的旗帜若隐若现,箭头死死卡在几处关键渡口,如同毒蛇扼守咽喉,切断袁氏与盟友黑山军的联系!

五路诸侯!五把淬毒的利刃!目标只有一个——邺城!

“五…五路…” 郭图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颤抖,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邺城!邺城危矣!” 逢纪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哭腔。

“奸贼!奸贼!” 审配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老高!

耿苞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闪烁不定,手指死死抠着掌心,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门口方向悄悄挪动。

沮授的手死死按在舆图上邺城的位置,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他看着那五支如同嗜血毒虫般钉向心脏的猩红箭头,耳边仿佛听到了金戈铁马踏碎山河的轰鸣,闻到了血腥与烈火焚烧城池的焦臭!童谣的恶毒诅咒犹在耳边回荡,袁绍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内忧外患如同滔天巨浪,要将这河北的中心彻底拍碎!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燃烧着困兽般的决绝与最后一丝希冀,目光穿透厅堂,望向内室袁绍所在的方向,又望向甄宓昏睡的偏厢,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破碎而凄厉,如同濒死的孤狼向月长嗥:

“速请甄医官——!!!主公——必须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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