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老玳瑁那充斥着茶香与隐秘信息的摊位,苏岩几人继续在浮浪海市那迷宫般的浮筏通道间穿行。周围喧嚣依旧,各种奇珍异宝、灵材海货琳琅满目,叫卖声、议价声、乃至某些角落里传来的不甚友好的争执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混乱的海外修真界浮世绘。
墨痕对那些贩卖各种稀有金属、灵木和半成品符文的摊位格外感兴趣,时不时停下来研究一番,偶尔还会拿出他那枚千机百变指环变形成精密工具,对着某块材料的内部结构戳戳点点,引得摊主侧目不已。阿土则被一些贩卖特色海产吃食的摊子牢牢吸引,看着那些烤得滋滋冒油的巨型鱿鱼须、油炸得金黄酥脆的不知名小鱼、还有用巨大贝壳盛放的、淋着酱汁的七彩海藻沙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是苏岩拉着,她早就扑上去了。
就在他们路过一个相对宽敞、由几条中型货船并排连接形成的“广场”区域时,一个洪亮、熟悉、带着难以置信惊喜的粗豪嗓音,如同炸雷般在人群中响起:
“苏兄弟?!墨兄弟?!阿土妹子!是你们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贩卖晒干海藻和腌制海鱼的摊位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粗布短褂的汉子,正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激动地朝着他们用力挥手!不是赵大牛又是谁?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身材结实、面容憨厚的年轻后生,正手脚麻利地帮客人称重、打包,看起来是他的同村伙伴。
“大牛哥!”苏岩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墨痕、阿土、白芷和云笈也纷纷上前打招呼。能在远离陆地、龙蛇混杂的海外之地遇到这位憨厚义气的故人,无疑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赵大牛激动得满脸通红,绕过摊位,一把抓住苏岩和墨痕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哎呀!真是你们!太好了!俺刚才还以为眼花了呢!你们怎么也到这‘浮浪海市’来了?”
他热情地打量着众人,看到白芷和云笈依旧风姿出尘,阿土还是那样活力四射,墨痕似乎……眼神比以前更亮了?还注意到苏岩肩头盘踞着的、鳞片已经恢复了大半光泽的星璇,以及阿土脚边神骏的苍牙,连连点头:“好!好!看你们都没事,还更精神了,俺就放心了!”
他不由分说,对着旁边一个后生喊道:“二狗!看着摊子!俺要带几位恩人去最好的馆子吃饭!” 说完,拉着苏岩和墨痕就往海市深处走,一边走一边扯着大嗓门说道:“走走走!今天必须俺老赵请客!谁也别跟俺抢!上次分别得太匆忙,都没能好好谢谢你们!”
赵大牛显然对这片海市颇为熟悉,他带着众人七拐八绕,来到一艘被改造成三层酒楼的、装饰得颇为气派的大型楼船前,船头挂着招牌——“醉海楼”。他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店小二热情地将他引入二楼一个临窗的雅间。
雅间窗户推开,外面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和熙熙攘攘的浮筏景象,视野极佳。
赵大牛豪气地点了一大桌子特色海鲜,什么清蒸帝王蟹、红烧灵斑鱼、蒜蓉粉丝蒸扇贝、椒盐琵琶虾……琳琅满目,香气四溢,看得阿土眼睛直放光。
“来!别客气!尽管吃!”赵大牛给众人倒上店家自酿的、带着淡淡灵气的椰果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仰头咕咚咕咚干了,抹了把嘴,憨厚的脸上满是感慨,“苏兄弟,墨兄弟,还有诸位仙子,阿土妹子,上次要不是你们,俺赵大牛和弟弟妹妹们,恐怕就交代在那鬼地方了。这份恩情,俺一直记着呢!”
苏岩微笑道:“大牛哥言重了,我们是同伴,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对俺老赵来说,那就是救命之恩!”赵大牛摆摆手,语气坚定。他看了看众人,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次来浮浪海市,是有什么要事吗?要是有用得着俺老赵的地方,尽管开口!别的不说,跑腿送货、打听点市面上的消息,俺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苏岩沉吟了一下,并未透露太多,只是说道:“我们确实在打听一些关于东海近况的消息,尤其是龙宫和一些海族部落的动向。”
“龙宫?”赵大牛挠了挠头,“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地方,俺们这些跑海的平常可接触不到。不过说到海族部落和近海的情况,俺倒是知道一些。”
他放下酒杯,脸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说起了他这趟出海感受到的异常:
“不瞒你们说,最近这海上,是有点不太平。首先是渔获,近海好多传统渔场,鱼获量都少了很多,而且经常捞上来一些奇形怪状、看着就瘆人的鱼。有的鱼眼睛是血红色的,有的身上长着恶心的肉瘤,鳞片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腥臭腐败味儿,根本没人敢吃,只能扔掉。老渔民都说,这是海龙王发怒,或者海里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描述的这些“变异鱼”,让苏岩立刻联想到了魔章鱼人头目身上那污秽水晶散发的气息,看来“终末”的污染确实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海洋生态。
赵大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后怕:“还有更邪门的!前阵子,俺们村有几条船晚上赶夜路,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那风浪大得吓人,差点把船都掀翻了!有经验的老舵手说,那风浪不对劲,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吓人的是,有胆子大的水手趴在船舷边,借着闪电的光,看到……看到漆黑的海底下面,好像有……有巨大无比的阴影游过去!那影子,比最大的鲸鱼还要大上十倍不止!一闪就没了,但那股子让人心头发毛的压迫感,好久都散不去!”
巨大的海底阴影?苏岩心中一动,这会不会与“无尽海渊”的异动有关?或者是某种被驱策的、强大的深海巨兽?
赵大牛提供的这些消息,虽然不如老玳瑁那般直接指向核心,却从最基层、最真实的平民视角,反映了东海正在发生的诡异变化。这些看似零碎的见闻,恰恰是那庞大阴谋正在发酵蔓延的最直观证明。
“多谢大牛哥提醒,这些消息对我们很有用。”苏岩郑重道谢。
“嗨!跟俺还客气啥!”赵大牛憨厚地笑了笑,又恢复了那乐呵呵的样子,“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呢!上次跟你们经历了那一遭,虽然吓得不轻,但也让俺开了眼界,长了胆气!回村以后,俺就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顾着眼前一亩三分地了。俺就带着村里几个信得过的后生,把家里那条老船修了修,又东拼西凑借了点灵石,买了条二手的小灵舟,开始学着跑点短途的海运,帮人送送货,倒腾点紧俏海产。”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虽然辛苦,风险也大,但总算比以前光打渔挣得多些,也能让村里乡亲们日子好过点。这趟就是给这‘醉海楼’送一批新鲜的‘银线藻’过来。嘿嘿,也算是走上正道了!”
看着赵大牛那充满干劲和希望的脸庞,苏岩等人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们的冒险,不仅拯救了生命,似乎也在无形中激励了像赵大牛这样的普通人,去勇敢地追求和改变自己的生活。
这时,满桌的菜肴已经上齐,香气诱人。阿土早就按捺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苏岩。
“开动吧。”苏岩笑着示意。
话音未落,阿土和赵大牛几乎同时出手!两只手同时伸向了那盘最大的清蒸帝王蟹!
赵大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阿土妹子,还是这么能吃啊!来,咱俩比比,看谁先吃完这只蟹!”
阿土不甘示弱,昂起小脑袋:“比就比!俺可不会输!”
于是,在众人好笑的目光注视下,一场别开生面的“饭量比拼”开始了。赵大牛仗着人高马大,吃得又快又猛;阿土则充分发挥了她娇小灵活的优势,以及……仿佛无底洞般的胃容量,速度丝毫不慢。
最终,还是阿土以微弱的优势,先将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蟹壳推开,得意地拍了拍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嘿嘿,大牛哥,承让啦!”
赵大牛看着自己面前还没完全解决掉的蟹腿,苦笑着摇了摇头:“服了服了!阿土妹子你这饭量,俺是真心比不过!”
这充满烟火气的插曲,冲淡了连日来积累的紧张与压抑,雅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顿久别重逢的饭,吃得宾主尽欢。告别时,赵大牛又再三叮嘱苏岩他们一切小心,并塞给他们一大包自家晒的、味道鲜美的鱼干当作路上零食。
看着赵大牛和他那些淳朴的同村青年回到摊位前继续忙碌的身影,苏岩心中感慨。这些普通人的生活,或许平淡,或许艰辛,但他们同样在努力地活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同样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守护这样的平凡与美好,或许,也是他们修行路上,一份沉甸甸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