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块在约束场中悬浮的晶体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内部的光点如星河流转。苏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仪器低沉的嗡鸣中格外清晰。
通讯面板突然亮起红光。不是内部频道，而是最高优先级的联邦紧急通讯。
莉娜迅速接入，全息投影中浮现出三位身着深色制服的人影。为首的是位银发女士，眼神锐利如鹰。
“我是联邦伦理委员会主席伊芙琳·肖。”她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根据《深空科技伦理法案》第17条，我宣布对你们的研究实施紧急管制。”
马库斯猛地站直身体。“凭什么？”
“我们收到了可靠情报，你们获得了零点氦晶。”肖的目光扫过控制室，最终落在约束场中的晶体上，“这种物质对火星殖民地的生态风险无法估量。你们没有权利拿数百万人的生存环境做赌注。”
威尔斯上前一步，面色铁青。“我们正在遵循所有安全协议。”
“安全协议？”肖的声音陡然升高，“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零点氦晶不是普通的实验材料，它与深空信号存在量子纠缠。一旦激活，可能在整个火星大气层引发连锁反应。”
苏羽感到喉咙发紧。他注视着晶体内部流转的光芒，那些光点的运动轨迹与主屏幕上深空信号的波动完美同步。
“我们需要证据。”莉娜的声音有些发抖。
投影切换，显示出火星基地的模拟图。随着零氦晶体的能量读数变化，整个火星的大气成分开始剧烈波动。
“看见了吗？”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即使是最微小的能量泄露，也可能改变大气密度，摧毁我们苦心建立的生态平衡。氧气含量会变得不稳定，温度调节系统将失效。”
苏羽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他想起了那些在火星殖民地度过的童年时光，想起了那些在人工穹顶下生长的脆弱植物。
“你们有替代方案吗？”他问道，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肖的目光转向他。“这就是问题所在，苏博士。委员会要求你们在48小时内提出可行的替代方案。否则，所有研究必须终止，晶体将被封存。”
通讯切断后，控制室内陷入漫长的沉默。
马库斯第一个打破寂静。“他们不能这么做。这是我们几十年来最接近真相的机会。”
威尔斯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但他们说得对。我们确实无法预估风险。”
夜深了，苏羽独自留在控制室。约束场中的晶体依然在缓缓旋转，那些微小的光点仿佛在对他低语。他调出了火星殖民地的实时监控画面——孩子们在穹顶下的公园里奔跑，老人们坐在长椅上闲聊，温室里的作物正在成熟。
他的个人终端震动起来。是他在火星大学任教时的学生发来的消息。
“教授，听说你们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殖民地的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苏羽没有回复。他关闭了终端，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晶体。
凌晨三点，莉娜悄悄回到控制室。她带来了一杯热茶，放在苏羽手边。
“睡不着？”她轻声问。
苏羽摇头。“每次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两种不同的未来。一种是解开宇宙奥秘的钥匙，另一种是火星变成另一个死寂的世界。”
莉娜在他身边坐下。“还记得你教我的第一课吗？科学不仅要问‘能不能’，还要问‘该不该’。”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苏羽调出了所有关于零点氦晶的数据，开始寻找那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替代方案。
他尝试用常规超导材料模拟晶体的量子特性，失败了三十七次。
他测试了各种谐振频率，试图在不直接接触晶体的前提下读取其信息。屏幕上的波形杂乱无章，毫无意义。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观察窗时，苏羽意识到问题的核心：零点氦晶之所以特殊，正是因为它与深空信号之间那种不可复制的量子关联。任何替代方案都只能是拙劣的模仿。
马库斯和威尔斯陆续来到控制室。从他们疲惫的神情就能看出，谁都没有找到突破性的思路。
“也许我们可以把实验转移到远离殖民地的区域。”威尔斯提议。
马库斯立即摇头。“肖已经明确表示，任何在火星轨道内的实验都是不被允许的。”
中午时分，伦理委员会发来了正式通知：还有36小时。
苏羽离开控制室，独自走向设施顶层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望见远处火星殖民地的穹顶，在红色沙漠中如同珍珠般闪耀。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刚来到火星时的情景。那时的殖民地还只是几个相连的圆顶建筑，脆弱得仿佛一阵沙暴就能将其摧毁。是人类不懈的努力，才让这片荒芜之地变成了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很难的决定，不是吗？”
苏羽转身，看见肖主席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观景台。她换下了正式的制服，穿着简单的便装。
“我以为您会在委员会总部远程监督。”苏羽说。
肖微微一笑。“有些事需要亲眼看看。”
他们并肩站立，望着远方的殖民地。从这个距离，看不见具体的人，只能看到那些圆顶反射着火星特有的赭红色阳光。
“我年轻时也做过研究员。”肖轻声说，“我知道发现的重要性，知道探索的渴望。但现在我的职责是保护。”
苏羽沉默片刻。“如果我说我找到了替代方案呢？”
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我会非常乐意听取。”
回到实验室，苏羽召集了团队。他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但眼神异常明亮。
“我有个想法。”他调出一个复杂的数学模型，“我们不直接使用零点氦晶，而是利用它与深空信号的量子纠缠，在安全距离外建立间接观测系统。”
莉娜皱眉。“但这样得到的数据会有大量噪声。”
“没错。”苏羽点头，“但如果我们在这里——”他指向模型中的一个节点，“加入量子滤波算法，再结合我们之前对信号的分析，或许能还原出足够清晰的信息。”
马库斯仔细研究着模型，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这...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极其庞大的计算资源。”
“而且需要伦理委员会的特别许可。”威尔斯补充道。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实验室变成了不眠的战场。苏羽的团队与时间赛跑，完善那个大胆的设想。伦理委员会的专家们不时通过视频连接参与讨论，提出质疑和建议。
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小时，肖主席再次出现在控制室的全息投影中。
“展示你们的成果吧，苏博士。”
苏羽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他们的替代方案。他展示了精心设计的远程观测网络，详细解释了多重安全保障，以及一旦发现问题立即终止所有操作的应急程序。
讲解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控制室内鸦雀无声。
肖的表情难以解读。“我需要与委员会成员单独讨论。”
通讯暂时中断。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马库斯不安地踱步。“如果他们不通过...”
“我们已经尽力了。”莉娜轻声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块仍在约束场中旋转的晶体。
当通讯恢复时，肖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
“委员会以微弱多数通过了你们的方案。”她说，“但有几个附加条件。”
苏羽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控制台才站稳。
“第一，所有实验必须在委员会的实时监控下进行。第二，一旦出现任何异常，委员会有权立即终止研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苏羽，“你要对可能产生的一切后果负全责。”
控制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苏羽看着同伴们，看着那块神秘的晶体，最后望向投影中的肖。
“我接受。”
当伦理委员会的代表离开后，夜幕已经再次降临。星星开始在火星的天空中闪烁，那些遥远的光芒中，是否隐藏着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苏羽独自站在观察窗前，手中的数据板显示着刚刚获得的研究许可。上面的条款既是对探索的限制，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深空信号在监控屏上规律地跳动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