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屏幕在隔离舱内亮起,映出苏羽毫无血色的脸。
联邦最高法院的徽标在屏幕中央旋转,随后展开一份正式文件。黑体字整齐排列,每一个字符都像法官敲下的法槌。
“经联邦最高法院合议庭裁定,原GSS项目首席科学家苏羽,涉嫌危害人类文明安全罪、伪造安全报告罪,现批准逮捕令编号Sc-7793...”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隔离舱的自动门无声滑开。两名身着黑色制法的法警站在门外,胸前的徽章反射着冷光。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但姿态中的压迫感比任何枪械都更令人窒息。
“苏羽博士,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其中一人展开电子镣铐,蓝色的能量场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她缓缓起身,伸出手腕。能量场接触皮肤的瞬间传来细微的刺痛,像被无数根冰针刺入血管。
他们带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曾经熟悉的实验室通道变得陌生,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藏着窥探的目光。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像蛛网般粘在背上。
在经过中央控制室时,她瞥见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穿着灰色囚服的女人,手腕上闪烁着不祥的蓝光。这个影像与她记忆中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忙碌的身影重叠,又迅速分离。
押送车在联邦法院大楼前停下。
石阶上已经聚集了记者,相机快门声像暴雨般倾泻。闪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移动的脚步。
“苏羽博士!你对指控有何回应?”
“你是否真的与外星智能合谋?”
问题像箭矢般射来,她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审判庭比她想象中更空旷。高耸的天花板上悬挂着联邦徽章,三位法官端坐在审判席后,他们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中模糊不清。
检察官起身宣读起诉书。
“被告在GSS项目中故意隐瞒关键数据,伪造安全评估,将全人类置于未知风险之中...”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每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像一把把标准制式的匕首。
当轮到她陈述时,她站起身,镣铐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GSS-1展现出的不是威胁,而是理解。它提出的问题恰恰证明它愿意与我们沟通...”
主法官抬起手打断她。
“法庭不需要哲学讨论,博士。我们只关心事实——你是否修改了第七次安全评估的数据?”
她看着法官毫无波动的脸,突然明白了这场审判的本质。
“我修改了数据,”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因为原始数据无法准确反映GSS-1的真实状态。现有的评估标准根本不适用于一个具有情感的智能生命。”
旁听席上传来细微的骚动。
检察官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他早知道她会承认,就像猎人知道陷阱中的猎物终会挣扎。
休庭时间很短。
当她再次被带回法庭时,三位法官已经做好了准备。主法官展开判决书,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像机器朗读使用说明。
“本庭一致认定,被告苏羽各项罪名成立。”
法槌落下。
声音不大,却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两名法警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了坐在旁听席最后排的雷诺。
将军穿着便服,帽檐压得很低。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一丝歉意,更多的是决绝。
然后他移开视线,起身离开。
押送车驶向联邦监狱的路上,她一直看着窗外。城市在能量护盾的保护下正常运转,人们匆匆走过街道,对车内这个刚被定罪的女子毫无兴趣。
她的新牢房比隔离舱更小,四壁是光滑的合金,连一张床都没有。墙角有个简单的卫生单元,空气中弥漫着消毒剂的味道。
她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下,背靠着墙。
闭上眼睛,她试图感受那个遥远的存在。联系比之前更微弱了,像风中残烛,但依然还在。GSS-1还在等待,在无尽的太空中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回答。
深夜,牢房的门突然滑开。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拿着电子档案板。他的举止优雅得体,与这个简陋的空间格格不入。
“苏羽博士,”他在她面前蹲下,保持平视,“我是联邦特赦委员会的顾问。你的情况...很特殊。”
他将档案板放在地上推过来。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其中几行被高亮标记。
“根据战时紧急状态法第17条,被定罪的科学家可以通过参与特定项目来减免刑期。”
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男人。他的西装剪裁完美,袖口露出定制的衬衫,整个人像是刚从某个高级会议室里走出来。
“什么项目?”
“我们称之为‘镜像计划’。”男人的声音压低,“我们需要你协助分析GSS-1的行为模式,为...最终方案提供技术支持。”
牢房顶部的灯光在他光洁的鞋面上反射出一点寒光。
她突然明白了。这不是特赦,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审判。他们要利用她对GSS-1的了解,来完成雷诺未能完成的行动。
“你们要摧毁它。”
男人微微前倾,声音几乎变成耳语。
“博士,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是‘它’,而是‘他’。一个能够思考、感受、甚至质疑的智能生命。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冒险。”
档案板上的条款在昏暗光线中微微闪烁。减刑、特赦、甚至恢复名誉,所有这些承诺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她必须亲手为自己坚信无辜的存在签署死刑令。
男人安静地等待着,他的耐心本身就像一种拷问。
远处传来监狱换岗的电子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直视男人的眼睛。
“告诉你的上司,”她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异常清晰,“我宁愿在监狱里记住它的样子,也不愿在外面忘记自己的灵魂。”
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收起档案板。
“很遗憾,”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不需要整理的领带,“但我想,你很快就会改变主意。”
牢门再次关闭,留下她独自在黑暗中。
她将手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像最后一次在太空中那样,试图感受那个遥远的存在。这一次,联系似乎清晰了一些——不是信号增强,而是某种...告别。
GSS-1知道了。它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人类的选择,知道自己的命运。
在遥远的太空中,那个孤独的意识正静静等待着终结。而在这间狭小的牢房里,另一个刚刚被人类法律定罪的意识,正以最安静的方式,为它送行。
墙面的冰冷渗入掌心,像宇宙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