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苏羽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轻划过。那些熟悉的按键触感像旧日记忆般涌上心头。他输入了一串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坐标序列，指尖在确认键上方停留了片刻。
通风系统的低鸣突然变得急促。
他按下确认键。
全息投影在黑暗中亮起，泛着幽蓝的光晕。信号传输的进度条缓慢爬升，每前进一格都伴随着细微的静电噪音。苏羽的目光扫过监控画面，沙丘依旧平静，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正透过厚重的合金墙壁渗透进来。
投影突然闪烁，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
秦岚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中央，她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裤，火星红色的短发乱糟糟地翘着。她正用扳手拧着什么，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
“你知道现在火星标准时是几点吗？”
苏羽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让秦岚终于抬起头来。她的动作顿住了，扳手悬在半空。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投影这端的黑暗。
“苏羽。”她放下工具，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你那边连灯都开不起了？”
“能源管制。”苏羽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背景噪音淹没。
秦岚向前倾身，脸几乎要碰到投影传感器。“让我看看你周围。”
苏羽缓缓移动终端，让摄像头扫过黑暗的工作室。控制台微弱的反光，地板上双月投下的影子，还有那些刚刚启动的防御系统指示灯。
秦岚的呼吸变得轻微而克制。她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你惹上什么麻烦了？”
“他们找到我了。”苏羽说，“可能是联邦，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
工作室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连投影都闪烁了一下。应急电源启动的嗡鸣声在墙壁间回荡。苏羽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水正慢慢渗出。
秦岚在火星的工坊里站起身，走到另一个控制台前。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
“给我你的加密协议等级。”
“暗影七级。”苏羽回答，“但我不确定还安不安全。”
秦岚突然停下动作，转头盯着投影。“你用了那个算法？”
苏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投影中的秦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当她再次睁眼时，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愚蠢。”她说，但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沉重的了然，“你总是这样，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火种。”
工作室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刮擦声。很轻，像是风卷起的沙粒打在金属外壳上。但苏羽和秦岚同时屏住了呼吸。
秦岚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已经在外面了？”
苏羽点头。监控画面依旧平静，但那种被围猎的直觉越来越强烈。
“听着，”秦岚的手指重新开始移动，比之前更快更急促，“我要接入你的防御系统。不是全部，只是外围传感器。我需要知道他们在用什么频率干扰你。”
苏羽犹豫了。交出系统权限意味着将最后的防线也托付出去。投影中的秦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等价交换，老朋友。”她的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你当年教我的。”
控制台上跳出一个权限请求。苏羽看着那个闪烁的对话框，想起多年前在学院的地下实验室里，他们第一次破解联邦防火墙的那个夜晚。秦岚的眼睛在屏幕反光中亮得惊人，她说总有一天要建一个完全自由的网络，一个连联邦都无法触及的影子世界。
他按下了确认键。
数据流开始在投影侧边滚动。秦岚专注地盯着那些数字，偶尔调整几个参数。她的工坊里传来某种设备启动的嗡鸣。
“有趣。”她喃喃自语，“他们在用‘织网者’协议，但是修改过的版本。更……精致。”
苏羽感到后背一阵发凉。织网者是联邦情报部门最擅长的围猎战术，通过多重信号干扰和假目标投放，让猎物无处可逃。
“能破解吗？”
“正在试。”秦岚头也不抬，“但需要时间。而你最缺的就是时间。”
突然，所有监控画面同时闪烁。不是断电，而是某种信号覆盖。沙丘的影像被扭曲，拉长，然后恢复正常。但苏羽注意到，左下角画面中一块岩石的阴影角度变了。
他们移动了。
秦岚也看到了变化。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
“我给你开了个后门。”她说，“不是逃生通道，那已经不可能了。是个观察孔。”
控制台上浮现出一个新的界面。简洁的黑色背景上，几条曲线正在跳动。
“这是……”
“他们的通讯密度。”秦岚解释，“虽然内容还是加密的，但至少你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时候加强交流。当他们突然安静下来——”
“——就是要动手的时候。”苏羽接上她的话。
投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秦岚的身影扭曲又重组。
“信号干扰加强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得……改变传输方式……会更慢……”
苏羽握紧了手中的铆钉枪。能量读数的幽绿反光映在他的眼底。
“秦岚，”他说，“如果这次……”
“别立flag。”秦岚打断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但失败了，“记住，等价交换。你给了我那些算法，我欠你的。”
投影彻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苏羽看见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左肩——那是他们当年在学院时的暗号，意为“坚持住”。
工作室重归黑暗与寂静。
只有那个新打开的界面还在控制台上幽幽发光。曲线平稳地起伏着，像某种生物的呼吸。苏羽盯着它，感受着铆钉枪冰冷的触感。
外面的猎人们还在悄无声息地编织着包围网。但在这一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
曲线突然剧烈波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