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林清源那携带着疯狂与嗜血欲望的扑击瞬间,仿佛被压缩成了一个无限薄的切片。
他眼中只有那片白皙肌肤下隐约搏动的青色血管,鼻腔里充斥着那令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甜香。残存的理智早已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的本能。肌肉纤维在新生力量的驱动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让他这一扑的速度远超人类极限,带起了凄厉的破空之声。涎水从无法闭合的嘴角甩出,在空中拉出晶亮的丝线,他喉咙里滚动着意义不明的、贪婪而急促的低吼,如同饿疯了的野兽终于扑向了垂涎已久的猎物。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常人肝胆俱裂的疯狂攻击,云芷却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她依旧静立原地,素白的衣裙在巷道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与林清源那狂暴狰狞的姿态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就在林清源的指尖即将触及她衣袂,獠牙距离她那看似脆弱的脖颈仅有寸许之遥的刹那——
云芷动了。
她的动作,并非闪避,也非格挡。仅仅是抬起了那只刚刚逼出过一滴精血的、素白如玉的右手。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令人绝望的从容与优雅,仿佛不是在应对生死危机,只是要拂去肩头的一片落花。
她没有使用任何惊天动地的力量,只是伸出了一根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晕,精准无比地、轻轻地,点向了林清源凶猛扑来的额心。
没有碰撞的巨响,没有能量的爆鸣。
那根看似柔弱无骨的食指,点在林清源布满青筋、狰狞前突的额头上,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负,又像是定住了时空的法则之锚!
“嗡——!”
林清源前冲的、凝聚了全部疯狂力量的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壁,骤然停滞!他整个人保持着扑击的姿势,被硬生生定格在了半空之中,距离云芷仅有一臂之遥,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他体内那奔腾咆哮的新生力量,在那根手指轻点的瞬间,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渊,骤然凝固、冻结!狂暴的嗜血欲望依旧在脑海中燃烧,但驱动身体的能量通道却被一股更加深邃、更加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截断、封印!
“呃……啊!!!”
林清源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不甘的嘶吼!这吼声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愤怒,那是欲望被强行阻断、本能被无情压制所带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挣扎与咆哮!
他拼命地想要挣扎,想要冲破这无形的束缚。全身的肌肉贲张到了极限,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在苍白皮肤下疯狂蠕动、凸起,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他那双赤红的眼眸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云芷,里面只剩下纯粹的、疯狂的饥饿与暴戾,再无半分人性可言。
涎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下巴流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试图扭动脖颈,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做出撕咬的动作,但就连这微小的动作,在那根食指的轻点之下,都变得无比艰难、迟缓,如同陷入了最粘稠的琥珀之中。
他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疯狂却无力的提线木偶,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疯狂,在云芷那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云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欲望与束缚之间痛苦地挣扎,看着他那张因扭曲而愈发非人的面孔。她那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疯魔般的姿态,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悲悯,如同投入井中的微石,在她眼底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这悲悯,并非针对他此刻的痛苦,或许更多的是对于这无法摆脱的宿命,对于这由她亲手赋予的、永恒诅咒的开端。
“痴儿……”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如同风中残烛的呢喃,从她唇间逸出。这声叹息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沧桑与疲惫。
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徒劳。初生之僵,尤其是在经历了如此惨烈转化和极致饥饿催动下的本能暴走,绝非简单的道理或安抚所能平息。若不加以控制,他会一直挣扎到力竭而亡,或者……彻底燃烧掉最后一丝人性的残影,沦为只知杀戮的纯粹怪物。
她不能再犹豫。
云芷空着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然抬起,指尖不知从何处拈来了一道符箓。那符箓并非常见的黄纸朱砂,而是用一种近乎透明的、泛着淡淡银光的奇异材质制成,上面用极其纤细的笔触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仿佛拥有生命般,在黑暗中流淌着静谧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她没有念动任何咒语,只是将那道银色符箓轻轻一抖。
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小团柔和而纯粹的银色光晕,如同夏夜的流萤,又像是凝聚的月光,悄无声息地飘向被定格在半空、仍在疯狂挣扎嘶吼的林清源。
那团银色光晕仿佛没有实体,轻易地穿透了林清源周身那无形的束缚,径直没入了他的额心——正是云芷食指轻点的那一处。
“呃……”
林清源狂暴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他剧烈挣扎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疯狂与饥饿的赤红眼眸中,狂暴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困倦与迷茫。银色光晕没入他额心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深沉如海的宁静力量,如同母亲的抚慰,又像是回归本源般的安详,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意识。
他体内那沸腾的、灼热的、渴望鲜血的力量,在这股银色能量的笼罩下,仿佛被温柔地安抚、催眠,迅速平复、沉寂下去。那撕扯着他理智的嗜血欲望,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一种身心俱疲的、无边无际的虚弱感。
他眼中的血色快速消退,瞳孔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形状,只是颜色似乎比以往更加浅淡,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灰色。狰狞的表情松弛下来,变得一片空白。挣扎的力量彻底消失,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
云芷收回了点在他额心的食指。
林清源失去支撑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倾倒。
云芷适时地伸出手臂,轻轻托住了他瘫软下来的身躯,避免他再次摔入那污秽的血泊之中。他此刻轻得有些异常,体温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精致的偶人。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面容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安详,与片刻前那状若疯魔的嗜血野兽判若两人。
巷道里,终于彻底恢复了死寂。
只有远处,骸十七那彻底失去动静的残破躯体,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与煞气的淡淡余味,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生死冲突与禁忌转化。
云芷低头看着怀中陷入昏睡的林清源,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情绪复杂难明。她静静站立了片刻,仿佛在聆听着这座城市深夜的脉搏,又像是在确认没有其他不速之客被刚才的动静引来。
随后,她微微弯下腰,用一种与她清冷气质不符的、却异常稳重的姿态,将林清源横抱而起。他的头颅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侧,冰冷的脸颊触及她颈侧的肌肤,带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她没有再看那狼藉的现场,也没有理会生死不知的骸十七。只是抱着怀中这具新生的、承载着痛苦与未知命运的躯体,转身,步履轻盈而无声,如同融入夜色的精灵,一步步离开了这条充斥着死亡与新生、绝望与抉择的黑暗巷道。
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盏残破的路灯,依旧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固执地照亮着这一小片刚刚见证了命运转折的、冰冷而沉默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