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光柱并未如叶青预想的那般散去,反而在苍老话音落下后,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纯粹的光柱内部,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如沙、明灭不定的光点,它们并非静止,而是沿着某种玄奥至极的轨迹缓缓流动、碰撞、生灭,仿佛将一片微缩的、动态的星空封印在了光柱之内。
“星辰之力,非蛮力可驭,需以魂感应,以心契合。”苍老的声音在灵台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如同在陈述天地法则,“第二问,星轨淬魂。引星力入魂,循星轨而行,坚持一炷香,魂不散,神不灭,方为合格。”
话音刚落,不容叶青有任何准备,光柱内那些流动的星沙光点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一丝丝冰凉而磅礴的能量,无视肉身的阻隔,直接朝着他的神魂深处钻去!
“呃啊——!”
叶青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险些跪倒在地。这并非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冲击与撕扯!每一颗星沙都像是一根烧红的细针,带着星辰固有的冰冷与灼热并存的矛盾特性,刺入他的神魂,并强行拖拽着他的神念,要将其纳入那复杂无比、浩瀚无边的星轨运行之中。
他的眼前不再是神殿,而是化作了无数条纵横交错、不断变幻的星光轨迹。他的神魂仿佛变成了一颗微不足道的陨石,被抛入这狂暴而有序的星流之中,随时可能被撕碎,或被同化,失去自我。
外界的林婉清只看到叶青矗立在光柱中,身体微微颤抖,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汗出如浆,脸上血色尽褪,甚至体表隐隐有细微的星芒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的心瞬间揪紧,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却又强行止住。她知道,此刻任何干扰都可能让叶青万劫不复。她只能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同时分出一部分注意力警戒着四周以及仍在昏迷中的陆锦。
神魂之内,叶青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强行跟随星轨运转,带来的是一种灵魂被寸寸撕裂又强行拼接的极致痛苦,远比当初在星辰殿宇废墟接受星辰淬体时要凶险百倍。这是对神魂本质的锤炼,也是对精神韧性的终极考验。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看到了北燕王府的亭台楼阁,看到了小石头在阳光下奔跑回头对他微笑,看到了母亲温柔的眼眸……种种幻象滋生,那是神魂即将崩溃的征兆。
“不!我不能迷失!”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他刚刚确立的“唯我本真”的道心发挥了作用。那股桀骜不屈的意志如同定海神针,在狂暴的星流中牢牢守住了灵台的最后一点清明。
“我的魂,由我不由天!星轨再浩渺,亦需我来感知,我来驾驭!”
他不再被动地忍受星轨的撕扯,而是开始主动以神念去触碰、去理解那些流动的轨迹。他将这无尽的星轨洪流,视作了修罗那狂暴煞气的另一种形态,只不过更加浩瀚,更加有序。他回想起初步融合星煞之力时的感觉,试图在其中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渐渐地,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他捕捉到了一丝规律。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星沙流动,似乎遵循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恒定的“理”。他的神念不再试图对抗所有轨迹,而是开始尝试依附于其中一道相对平缓的星流,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虽随波逐流,却始终保持着船身的稳定。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神念的掌控要求达到了变态的程度。他全部的精神力都投入其中,不敢有丝毫分神。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祭坛之上,不知何时凝聚起一炷由星光构成的香,正在缓缓燃烧。
林婉清紧张地看着那柱星香,看着它一点点缩短。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就在星香即将燃尽,叶青的神魂也到了承受极限,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涣散之时——
“嗡——!”
他头顶悬浮的“星钥”碎片忽然发出一声清鸣,洒下的幽光骤然变得浓郁,如同一种清凉的甘露,融入叶青几近干涸、濒临破碎的神魂。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星尘泪”也再次传来温热的波动,与他自身的星辰道体产生共鸣,仿佛在为他指引着星轨中最契合他本质的那条路径。
内外相助之下,叶青精神猛地一振,原本即将溃散的神念骤然凝聚,以一种玄妙的状态,彻底融入了那道选定的星流,不再是痛苦的承受者,而是化作了星轨的一部分,随之律动。
星香,恰在此刻燃尽。
笼罩叶青的星辉光柱缓缓收敛,那些狂暴的星沙也随之消失。叶青身体一晃,以手撑地,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神魂深处传来的虚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但在他眼底深处,除了疲惫,更有一丝历经淬炼后的精纯与深邃。他的神念强度,经过这番近乎残酷的锤炼,已然提升了一个层次,对周身星辰之力的感知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神魂韧性尚可,悟性……亦算佳品。第二问,通过。”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丝若有若无的赞赏似乎明显了一分。
叶青缓了几口气,艰难地直起身,看向祭坛方向,沉声道:“前辈,试炼可结束了?”
“结束?”苍老声音似乎低笑了一下,“继承者,你已初步证明了你的资格。但‘星钥’所承载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责任与……真相。”
光芒一闪,叶青发现自己和林婉清,连同昏迷的陆锦,一同出现在祭坛之上。祭坛中央,并非想象中的棺椁或遗骨,只有一团柔和却蕴含着无尽信息流光的白色光球在缓缓旋转。
“此乃星殿核心,亦是我这缕残念依存之所。”苍老的声音从光球中传出,“你既已通过初步试炼,便有资格知晓部分秘辛。”
光球中流光闪烁,一幕幕模糊的画面伴随着信息涌入叶青和林婉清的脑海。
他们看到了无比久远的年代,一片繁荣的星域,无数星殿矗立于各个星辰之上,共同构成一个庞大的网络——“巡天星盟”。而“镇渊星殿”,便是其中负责监察、镇压星空深处某些不祥与混乱的节点之一。
画面陡然一转,星空深处,一只巨大、冷漠、毫无情感的“眼睛”虚影浮现,它所过之处,星辰黯淡,星轨崩乱,法则扭曲……一种大恐怖、大破灭的气息即便透过万古时空,依旧让叶青和林婉清心神剧震,几乎窒息。
“那是……‘寂灭之瞳’?”叶青失声,他想起了在星辰殿宇废墟壁画上看到的景象。
“是其投影,或者说,是其力量的影响。”苍老声音带着深深的凝重,“上古末期,‘寂灭之瞳’的力量波动穿透界壁,引发星轨大规模崩乱,巡天星盟首当其冲,无数星殿破碎、沉沦……镇渊星殿亦是在那场劫难中,坠入此界,沉于死水,监察之责虽未忘,却已力不从心。”
信息流继续涌动,指向了叶青最关心的问题。
“而你,继承者,你身上的‘星辰道体’,并非偶然。这是巡天星盟核心血脉,特别是圣女一系,才有可能觉醒的至高体质之一。你手中的‘星尘泪’,便是历代圣女传承的信物,亦是稳定、引导道体力量的关键。”
叶青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那我母亲……她是否……”
“观星殿……”苍老声音提及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似有不屑,又似有惋惜,“不过是上古星盟崩解后,在此界获得部分残缺传承而建立的后起势力。他们追求的所谓‘核心遗迹’,很可能便是某处沉沦的星盟重要节点。至于你的母亲……上一任持有‘星尘泪’的圣女,她的失踪,与观星殿内部,以及那‘寂灭之瞳’带来的后续影响,恐怕脱不开干系。”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光球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些。“我所知亦有限,且残念之力无多。继承者,你之道途,注定与这星空秘辛、与那‘寂灭之瞳’的阴影纠缠不清。接受最后的馈赠吧,然后……离开这里。”
光球中分离出两缕精纯至极的星辰本源之力,一缕没入叶青眉心,一缕则飞向了刚刚悠悠转醒,还带着茫然的陆锦。
“这缕本源,可助你稳固道基,冲击瓶颈。亦能洗练你同伴的肉身神魂,弥补根基。”
叶青感受到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力量融入四肢百骸,滋养着他疲惫的神魂与肉身,那层筑基期的屏障此刻变得清晰无比,仿佛一触即破。他看向陆锦,只见他醒转过来,周身被星光环绕,气息非但完全恢复,反而更加凝实浑厚。
林婉清虽然未得本源之力,但聆听上古秘辛,对她心境的开拓亦是无价之宝。
“前辈……”叶青心中有许多疑问,但看到那光球愈发黯淡,知道时间无多。
“通往外界之路,已在殿外显现。记住,力量是手段,非目的。守护你想守护的,探寻你该探寻的……未来的路,在你脚下……”
苍老的声音渐渐微弱,最终,那团光球彻底黯淡下去,化作一块看似普通的顽石,落在祭坛中央。整座神殿,似乎也随之失去了某种灵性,变得格外沉寂。
叶青对着顽石,郑重地行了一礼。无论这残念有何目的,其给予的馈赠与指引,是实实在在的恩情。
“叶青,你没事吧?”林婉清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叶兄?这是……我们出来了?”陆锦也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来,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和更加坚韧的经脉,一脸惊喜与困惑。
叶青深吸一口气,将得到的信息暂时压下,目光扫过两位同伴,最终望向神殿入口处。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由星光构成、缓缓旋转的漩涡。
“我没事。此间事了,我们该离开了。”他握紧了手中的星钥碎片,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星煞之力与那缕星辰本源,眼神锐利如剑。
“接下来,该去找那个厉长老,好好算一算账了。”